雖未直說懷疑葉守財會拿銀錢出門胡玩開銷,可卻也有七八分明了了。
葉老爺子當即就將抬起的手放了回去,葉守財臉色不太好看,嗤笑了一聲,直接當著藍氏的麵就開口道:
“從前也沒見得你少同我一起上花船,去酒肆,現在裝什麼呢?”
“一餐幾兩銀子的時候,也沒見你少吃!”
藍氏那張還算是風韻猶存的臉上頓時青紅交加,葉守富心驚膽戰的看了藍氏一眼,心中叫苦不迭。
葉老爺子適時咳嗽了一聲:
“少說幾句!”
彆說是現在家中連生變故,就算是家中沒變故,藍氏的父兄也不是葉家能招惹的。
大房分家走了,二房媳婦跑了,黃氏這幾日又憔悴恍惚,呆傻的厲害,問十句都不見得能回上一句
這樣的境況,不指望藍家還指望誰?
難不成將人氣走,自己還那滔天的外賬嗎?
要按他說,也得虧葉婉兒暫時還沒將銀錢送來分家,不然的話,三房怕是片刻都不能繼續待下去!
葉守財略一思索,也明白了這個道理,悻悻的縮了回去。
廳中一時間陷入寂靜。
好半晌,葉守富才硬著頭皮開口道:
“那我先去?”
葉老爺子稍一頷首,葉守富便逃也似的走了,全程不敢多看藍氏一眼。
葉守財生怕吃虧,連忙站起身跟了上去。
兩兄弟前後腳穿過一方短巷。
事情比他們所想的還要順利的多,李十八這平日裡不是在花船就是在酒肆的混不吝,今日正巧在家。
不但在家,而且聽到他們的來意之後,竟還真的神神秘秘取出了個盒子!
葉守富激動的險些直接喊出聲,微微發顫的伸出手去接盒子,葉守財卻急不可耐的先手將盒子接了過來。
這事兒若是放在往常,葉守富定得皺眉,可這回,兩兄弟都目光炯炯的盯著瓷盒,恰是看到了什麼晃目的金銀珠寶。
線頭粗糙的盒身被掀開一道口子,慢慢,慢慢,顯露出內裡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目瓷’來——
【鷓鴣斑束口盞,雙圖如下:】
古樸,沉重,壓手感十足。
杯盞釉麵花紋繁複,亂中有序。
多色交疊,層次分明
再多,以兄弟倆的眼光,便再看不出什麼了。
兩兄弟看見天目瓷的第一眼便沉默了,可秉持著不死心的念想,還是將之從盒子裡取出,交相傳遞了幾輪。
李十八搓著手,嘿嘿笑了兩聲,方才道:
“兩位哥哥看的如何?既然知道這種瓷器,想必是知道些事情吧?你們若是入手,等我四叔死後,瓷價肯定是會漲些的,若是你們要,我便低價賣給你們。”
沒有回應,李十八有些不死心,繼續鼓動道:
“說句實話,你們來得確實是巧,前幾日有人來開價,想要將這件四叔給我的瓷器買走,我沒舍得賣,要不是今日實在手癢,有些受不住了,想賣掉去賭坊碰碰運氣我也不想將這大便宜轉手賣出去的。”
自古賣東西的,自然有五花八穩的說辭。
這話真假難辨,可兄弟倆的心思卻是好猜——
這天目瓷,看著,好像,有些奇怪啊!
龍泉青瓷以冠絕天下之‘青’聞名,雖然兄弟倆燒瓷技藝不行,眼光也不夠毒辣。
可看這黑乎乎,渾身像是爬滿了扁蛛絲一樣的瓷杯,難道看的還不準嗎?
這樣‘古怪’的瓷器,為何能收到人追捧???
兄弟倆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的眼中看到茫然之色。
李十八又賣力的誇讚了幾句,可見兩兄弟始終每個準話,不由得也有了幾分火氣,劈手從兄弟倆手上拿走天目瓷,不忿道:
“你們到底買不買!”
“我說的舌頭都乾了,你們要是不買便早點兒說,我好去找收瓷人賣瓷,早點兒翻本!”
兄弟倆自然沒有那個本事草草將東西買下,況且他們當真看不懂這瓷器的秀美之處,躊躇片刻,方才說道:
“要不你同咱們去見一趟老爺子?家中大事兒,還得他點頭才是。”
這話說的倒也沒什麼毛病。
雖說李十八最近聽說過葉家正在鬨分家,可分家又不是斷親,血濃於水,葉老爺子也是個老匠人,有什麼大事兒回去問問老人家,倒也算是常理。
李十八撇了撇嘴,寶貝似的捧著盒子,徑直走出屋內,朝蹲坐在屋簷下編草鞋的瞎眼老娘喊了一聲,便在疊聲蒼老的‘彆去賭’中,施施然同兄弟倆走出了家門。
不過幾步路的功夫。
三道身影便再進了葉家。
廳屋之中,原先的三人都還沒來得及走,便見他們回來,也是吃了一驚。
葉老爺子渾濁的眼睛轉動,一眼就看到了李十八懷中的盒子,當即大喜過望,連忙拄著拐子便來看瓷。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也是如葉守財與葉守富兩兄弟一樣,罕見的沉默了下來。
葉老爺子的語氣之中,疑慮滿滿:
“這確實就是天目瓷?你準備賣多少銀錢?”
李十八一揚下巴:
“那還能有假!?”
“幾日之前就有個收瓷人來找到,說願意出二十兩,我現在急著用銀錢,也沒準備多賺你們的,給我二十兩,這瓷器就給你們罷。”
李十八言之鑿鑿,神色篤定。
可葉家人,卻是真的有了退意。
什麼烏漆嘛黑的瓷,就要二十兩?!
也沒見得多好看!
真的會有人喜歡這種瓷嗎?
買下來賣不出去又該怎麼辦!?
藍氏看不懂瓷,卻遠比一般人看得懂神色,當即果斷出聲道:
“我們不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