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西裝認識那個人——每次自己陪同這位大人回冰島的時候,都是這個司機開車來接的。
她當然不會,也不敢去窺探這位白鯨大人的秘密。
公司裡也沒有人敢。
一位公司的委員會裡資深的元老委員,擁有一些屬於她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其他委員,都不會願意去過分窺探的——那是一種強烈敵意的行為。
白西裝女人依稀知道存在於公司高層內部的一個傳說:
這位曾經在公司裡位高權重的白鯨大人,當年願意交出權柄,選擇半退休狀態,在冰島這片土地上隱居……
曾經和委員會裡的其他委員們達成了一項協議,就是:
章魚怪公司的一切勢力,不得進入冰島!
也就是說,冰島,是這位老太太為她準備的一塊保留地,一塊後花園。
對於這位願意交出權柄來換取退休生活的白鯨大人,委員會裡的其他成員都表示願意遵從這項約定。
白西裝女人知道自己很受白鯨大人的信任和重用。她跟隨了白鯨大人,擔任白鯨大人的特彆助理已經超過十年了。
甚至白鯨大人在章魚怪公司裡的存在感,基本上都是由她來展現的。
但是,白西裝女人也很清楚的意識到,若是論到真正的絕對信任程度,自己在白鯨大人的眼裡,恐怕還比不上那個開車來機場接她的,老爺車的司機。
這個島上,這片土地上,有白鯨大人自己的秘密——而自己,還沒有得到白鯨大人的允許可以接近它。
·
“卡爾,你真該換套衣服再來接我,你的衣服上全是魚腥味——車裡也都是。”
坐在車後排座位上,白鯨仿佛又變成了那個老邁的老婦人,嘟囔著嘴抱怨著。
“那可沒辦法,我早晨剛去了漁港,可沒有時間回家洗澡換衣服。”司機卡爾頭也不回的回答,語氣很輕鬆,絲毫沒有白西裝女人在麵對白鯨時候的緊張和恭敬。
“你的兒子怎麼樣了?”
“老樣子,捕魚。不過這次收獲不錯,應該可以賺一筆。”卡爾繼續輕鬆的說著,一隻手掌握著方向盤,另外一隻手隨意的架在車窗上。
“我記得你的兒子已經快十八歲了吧?”
“是的,下個月就十八歲了。”
“卡爾,你想過沒,讓你的兒子……”
“算了吧。”卡爾笑了笑,從倒視鏡裡看了一眼白鯨,撇撇嘴道:“當年跟隨你來到這個鬼地方的時候,我就已經發過誓了……我特麼的退休了。”
“可是我記得當年你可是很不甘心的。”
“那是當年。”卡爾笑道:“可是我已經在這裡娶了個女人,還生了個兒子。
我特麼的已經融入了這個地方了。
你知道麼,白鯨。
有時候我早上從床上醒來,看著我養的狗趴在床邊,我起來洗漱,看著鏡子裡那個肌肉鬆弛,滿臉皺紋的自己……
這個感覺很棒,你懂麼?”
白鯨沒說話,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司機。
“我是說……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做過噩夢了。”卡爾忽然歎了口氣:“你能想象麼?白鯨?
我最近一次做噩夢,夢到最可怕的事情,居然僅僅隻是和我的老婆吵架。”
白鯨歎了口氣:“好吧,卡爾,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剛才的話……
我隻是想說,如果你需要的話,如果你希望你的兒子……”
“no!”
卡爾忽然扭過頭來看了一眼白鯨,語氣非常認真:
“當年你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說過,退休了!
如今,我的兒子隻是一個在捕魚船上乾活的漁夫。
我也隻是一個司機。
好麼?
白鯨,就這樣了。”
白鯨沉默了會兒,抬起頭來,滿是皺紋的臉上重新堆積起了笑容。
“那就如你所願吧卡爾。
為了……老死在床上!”
“對,為了,老死在床上。”卡爾哈哈一笑,繼續開著車。
“家裡一切安好麼?”
“放心,一切安好。”
·
汽車緩緩行駛,穿過了一個漁港,穿過一個小鎮,穿過一片平原,再穿過一個小鎮……
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是一個農場和一小片森林。
一座帶著當地風格的大房子。
寬闊而粗大的粗木柵欄圍牆,生鏽的金屬柵欄門。
汽車開進去後,停在了房子旁。
白鯨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卡爾也下了車。
他推開門下車的時候,才可以看見,這位司機赫然隻有一條腿——右腿。
他很快又拿出了一根拐杖來撐著,然後一瘸一拐的走到房子前打開了房門,白鯨走了進去。
房間裡,壁爐裡隻剩下了灰燼,不過房間依然還算溫暖。
客廳的沙發裡,一個穿著毛衣的女人正坐在那兒,身邊拿著毛線和鉤織木針,隻是卻歪著頭正在睡覺。
卡爾走了過去,先在壁爐裡加了一些柴火,重新生起了火。
然後,卡爾走去了另外一個房間裡。
這個房間裡,一個老頭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卡爾過去翻開這個人的眼皮看了一眼,然後摸了摸牆壁上的取暖器的溫度。
他隨後一瘸一拐的走出來。來到客廳的時候,白鯨已經給她自己披上了一件看起來破舊的毛衣外套,頭發也解開了,亂蓬蓬的披散了下來。
“一切正常,都和你走的時候一樣。”卡爾點點頭。
“那麼好吧,卡爾,下次見。”
“下次見。”
卡爾說著,轉身離開,帶上了房門。很快外麵傳來了汽車發動和遠去的聲音。
白鯨站在原地看了看,然後轉身走上了樓梯。
推門進入了裡麵最大的那個房間裡,白鯨走到了那張超大的柔軟的床前,看了看床單,然後來到窗戶旁,將身子緩緩的靠近了窗戶邊能照到太陽的一張躺椅上。
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後,白鯨輕輕的,從躺椅下,拿出了一個鈴鐺來。
輕輕了,她搖晃了一下手裡的這個鈴鐺。
那清脆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穿透了房間,穿透了房門,穿透了牆壁,穿透的天花板……
散布到了整棟大房子裡,每一個角落!
·
客廳裡,那個坐在沙發上昏睡的女人,忽然醒來。
房間裡,那個堂在床上的呼呼大睡的老人,翻身坐了起來。
叮鈴鈴,牆壁上的一個搖鈴同時響起。
沙發上的女人立刻揉了揉眼睛,然後把自己的毛線和鉤織針放到了一邊,看了一眼壁爐裡的火,又走到櫃子前,拿起一定象征者護士身份的小帽子給自己帶上。
兩分鐘後……
白鯨的房門被推開了。
“午安,白鯨女士,您醒了?”
戴著護士帽的女人笑眯眯的進來。
隨後是那個老頭,和女護士不同的是,老頭脖子上還掛著一個聽診器。
白鯨笑容溫和:“可以檢查身體了麼?”
“當然可以,很抱歉,我剛才睡著了……我以為您吃完早飯後,要休息一會兒的,所以我就睡著了。
啊。我睡了多久?”
白鯨輕輕笑了笑:“沒多久,隻有一個小時。”
那個戴著聽診器的老醫生,飛快的給白鯨檢查了一番後,點點頭:“很不錯夫人,您的身體沒什麼問題。”
白鯨笑容可掬:“所以……又是美好的一天?”
“是的,美好的一天。”
·
護士和醫生離開後,白鯨繼續坐在躺椅上曬了會兒太陽。
然後,她才緩緩拿起了房間裡擺在躺椅旁櫃子上的一支電話。
撥通號碼後,靜靜等待了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親愛的……你在哪裡?”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帶著金屬質感的低沉嗓音:“媽媽?你醒了?”
“是的,親愛的。剛剛檢查了身體,他們說我情況很好,美好的一天。”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輕輕的笑聲:“那就好。”
白鯨繼續微笑道:“這次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看我?”
“……很快的,就在最近幾天,我處理一些事情後就會回去……你知道的,那個偷東西的老鼠,我很快就要抓住他了。”
“好吧,不必太過費心了,我的意思是,這種事情,不應該成為我見到我兒子的阻礙。
對了,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華夏,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