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剛剛進入密林深處救人的緊張和不安,這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他們再出來的時候,人人麵如土色,有些人甚至因為不適而扶著一旁的樹乾嘔吐不止。
隻有禁衛軍副指揮使王孝元勉強能維持鎮定。
在一番見禮之後,蕭祈安看向王孝元淡淡道:“情況如何?”
王孝元躬身答道:“回七殿下,那三頭黑熊已經退了,殿下和沈姑娘還是彆去看了……現場實在慘烈,那人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樣貌,就連他的身份,下官等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確認,隻能拿了這幾樣遺物過去找人認領,稍後再同他家人給他收屍。”
說著,他抬了抬手,在他身後的一名禁衛軍士兵手上抱著幾樣東西聞聲走出。
已經殘破不堪認不出本來顏色的血衣布條,已經被啃掉半截的鞋底,一條馬鞭,還有斷成了碎塊的玉簪。
就連沈南枝都很難認出那是薑清遠的東西,更何況這些人。
蕭祈安點了點頭:“先回去,等下各家清點人數就知道了。”
說完,蕭祈安抬眼看向沈南枝,“沈姑娘怎的一個人在這裡?”
他的目光裡帶著審視,顯然並不認為沈南枝出現在這裡隻是巧合。
聽到這話,沈南枝抬眼看他,語氣冷靜得聽不出半點兒異樣:“沒辦法,那些小姑娘們好像都不太待見我,我一個人又不認識路,隻想著在這外圍隨便走走,挨一會兒時間走個過場就回去了,沒曾想突然聽到這邊有慘叫聲,我才聞訊趕來。”
下場之前,她跟趙月容等人鬨得不愉快不是什麼秘密,稍稍打聽就能知道,所以沈南枝被孤立,一個人行動也並沒有什麼特彆的。
而後麵的話不必沈南枝細說,王孝元已經替沈南枝接了過去:“下官來時,也正好遇到剛趕過來的沈姑娘,下官可以作證。”
至此,蕭祈安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
而且,還不知道被黑熊吃掉的那人到底是誰,他也不好再多追問。
隻是沒想到,沈南枝反過來追問蕭祈安:“剛剛七殿下來的時候說過的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七殿下是覺得我應該有事嗎?”
其實,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沈南枝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蕭祈安的反應足以證明沈南枝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他也是重生的。
他知道前世發生的事情,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以為今日被黑熊襲擊的是沈南枝。
隻是,不知道蕭祈安是不是也猜到了自己跟他一樣,但想來就算之前沒有猜到,但結合沈家跟前世已經截然不同的選擇和軌跡,蕭祈安猜到她身上也是遲早的事。
沈南枝故意這麼一問,不過是想看看他的反應。
這話聽得王孝元在內的禁衛軍士兵麵麵相覷。
沈南枝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仿似帶著能洞察人心的魔力。
蕭祈安突然就有些心慌。
他為自己剛剛那脫口而出的話懊惱不已。
但眼下,他隻能有些不自然地彆過了頭去,當著禁衛軍副指揮使的麵,他隻能隨意找了個借口:“三哥病重,聽說你孤身下場,我自然要替三哥多照顧你,多留意你一些。”
有些蹩腳,但卻讓人一時找不出錯的理由。
而這,恰恰是蕭祈安最不願意用的借口。
沈南枝假裝沒看出他的異樣,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原來如此,臣女在這裡多謝七殿下的好意和照顧了。”
蕭祈安轉頭看向沈南枝,他真誠道:“應該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那雙黑眸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繾綣深情,叫沈南枝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她重傷那會兒,蕭祈安也是這般看著她,並溫柔安慰:沒事的枝枝,就算你毀容,我也會一直陪著,放心,萬事有我。
可結果卻是他親自給她喂藥,將她丟給薑嫣然折磨,也是他親自下令將沈家查抄並降旨把浴血歸來的沈長安處斬。
在外人眼中,沈家那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沈長安一力扛起了保家衛國的重任,他以少勝多,絕地翻盤九死一生,他沒有死在外敵的鐵騎下,卻最終死在自己人的鍘刀之下。
如今哪怕再多看蕭祈安一眼,沈南枝都怕自己壓不下這刻骨銘心的恨意。
跟前世同樣深情的眼神,如今在沈南枝看來也隻覺得惡心無比!虛偽至極!
說完,沈南枝也轉而看向王孝元:“也謝謝王大人的照拂,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
王孝元點了點頭,拱手道:“這裡不安全,我讓他們先送沈姑娘回去,我們還要留下來善後。”
黑熊突然發狂,而且還出現在了外圍,這裡必得重點圈起來,不能再讓人靠近,進入圍場的都是貴人,無論衝撞了哪一個,都是推卸不了的責任,如今已經死了一個,再不能出事了!
他們要在這裡負責警戒,還要調查黑熊突然發狂的原因,暫時走不開。
沈南枝也不推辭,點頭感激:“好,多謝王大人。”
說完,她夾緊馬腹,調頭離開,那兩名禁衛軍士兵也跟著一起護送沈南枝離開。
都走出了好遠,沈南枝都還能感受到蕭祈安落到她身後的那道灼熱目光,叫人十分不適。
此時的瞭望台前已經炸開了鍋。
傳令官已經用銅鑼示警。
先前在外圍的那些姑娘們也已經都聞訊回來了。
沈南枝尚未走近,就已經聽到了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怎麼突然就竄出來幾頭熊瞎子呢?聽說還死了人,太可怕了!”
“還好咱們剛剛沒去那片林子,好險!”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算時間,男子們早就進入圍場深處了,就咱們這群姑娘在這個時間點兒還在外圍,你說該不會是哪家……”
“噓,你沒看見剛剛禁衛軍一群人趕過去了嗎?很快會有消息,先彆瞎想。”
……
沈南枝眼尖地看到劉媽媽就在不遠處的帳篷後麵躲著,恨不得豎起耳朵將這些人的討論都聽進去,以此來判斷出事的是否是沈南枝。
尤其是在聽到那句“是哪家的姑娘”,劉媽媽的眉宇間已經難掩興奮了,沈南枝看得分明。
王孝元派人將那幾樣薑清遠的遺物呈遞了上去,惹得看台上幾家夫人和貴女們花容失色。
順慶帝叫了眾人來辨認,在外圍的劉媽媽也伸長了脖子去看,唯恐那幾樣東西不是從沈南枝身上掉下的。
不過,注定要叫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