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苧夜待在外邊吹冷風,忽見歐陽雨澤的身影,“你在哪嗎?”
“是啊,這秋風多涼,回去歇息吧。”歐陽雨澤擔憂她的身體,也擔憂她的心裡。
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聽著讓她很平靜,“我睡不下。”
“心裡有事?”歐陽雨澤似乎有意引出她的話。
“我看你有一會了,一直在這走來走去,是找不到茅房嗎?”俞苧夜有意岔開話題。
“哦,我……”歐陽雨澤有點羞澀,吞吞吐吐,“我其實,是來找你。”“沒什麼事,就是看見你會比較安心。”他又補充道。
兩天多沒見到俞苧夜,歐陽雨澤確實有些想了。
俞苧夜坐上牆頭,“那你困嗎?不困的話,可願陪陪我?”
歐陽雨澤自然答應。
過會,俞苧夜讓他武一套劍給他看,她看著他的一招一式,儘管跟前世不同,但俞苧夜還是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段時光。
為了卜月輪,從他身上專研道法的時光。
彼時雖有巨大壓力,卻也暗含無限希望,可如今……
她撿起一支樹枝,比起劍術,周身毫無靈力圍繞。
“好!”歐陽雨澤鼓掌道。
俞苧夜笑著自嘲般搖搖頭,“我說真的。”歐陽雨澤說道,她知道他沒有記憶,更沒有聽到翼國往事,兩人擔慮有所同有所不同。
“我相信你。”她說著,歐陽雨澤有些怔愣,兩人同行回到屋內。
這幾日間,歐陽雨澤和俞苧夜便一直住在?濛的小院,鳳狐琪娘因狐族有事要忙,外加回棄憂穀找古書看看,俞苧夜這種情況是怎麼回事。
賀子蘭因此很是著急,“之前我向你表明心意的事,不都解釋清楚了嗎?我並沒有強迫你的意思,你為何一直對我不冷不熱?”
“我不知該怎麼麵對你,僅此而已。”鳳狐琪娘跟她說話便開始心慌,因為她如同之前一樣又喜歡上自己,可那些痛苦地記憶如在眼前,有時候她也在想為何自己要記得那麼清楚,甚至害怕那些記憶。
這一夜,鳳狐琪娘陷入深深的回憶,渾渾噩噩,又強逼自己清醒,她不住地咳嗽,聲音越來越大,驚動鳳狐清明。
鳳狐清明趕到時,她正下床去找水喝,他趕忙給她倒杯水,“身上如何了?”
鳳狐琪娘搖搖頭,喝了幾口水,咳嗽聲不再那麼頻繁。“你啊,一回到瀾豫國辦事,便回棄憂穀,一回棄憂穀便鬨起病,發病越發頻繁了。”鳳狐清明擔心道。
她忽然感覺周身難受,但還在強壓著,“最苦的日子都過了。”
“可是狐廷出了什麼事?”鳳狐清明問道。
鳳狐琪娘輕輕搖頭,“都是陳年舊事。”
她被師父的眼神看著,有些心虛,低下頭,這回是因為賀子蘭,鳳狐清明正想給她把脈,忽然,她的嘴裡嘔出鮮血。
棄憂穀內一切如舊,鳳狐琪娘一病到便又多待了些天。原定日子到了,也沒回到蜀地。
這幾天,兩人一起飲食起居,一同練“劍”,一同談天,還常常到周邊散散心。
歐陽雨澤心中的情愫又被挑起,如今他們這樣算什麼關係,朋友,戰友,可相處起來如同夫妻一般。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果俞苧夜也有那份心思,男女有彆,那自己遲遲不表明心意豈不是耽誤了人家。
這天夜裡,兩人散步來到一條石橋,這便是長橋村村名的由來。
走到橋的一半時,他們一起停下看風景,“苧夜,我有話說,你靜聽。”
俞苧夜轉過身看他。
“我們相識相伴三年多,自石洞相見,墳前招魂,王府被誣,染坊軼事,城郊混戰,靈結險情,到如今,我承認或許是一見鐘情,否則我不會帶著你出石洞,但我真正動了心,是那天晚上,在齊茗山,我忽然好想好想和你永遠走下去,不需要有任何彆的因素,隻是我們。”歐陽雨澤一下子說了一大堆。
俞苧夜聽得有點愣住,他說喜歡我,那他可還記得我們在千百年前就已相戀……
“苧夜,我心慕於你,我想……如果你和我一樣的心的話……”歐陽雨澤說到這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俞苧夜卻沒讓他轉過身,“你有慕容雨澤的記憶嗎?”
歐陽雨澤聞言愣住,坦然道:“我沒記起什麼,可是這重要嗎?苧夜。”
“這當然重要,”關於慕容雨澤的記憶在俞苧夜都腦海中浮現,“我喜歡的是有著那些記憶的你,我們有那麼珍貴的記憶可你都不記得……”為什麼先想起來的是我,如今連我的身邊人也沒法排解我的苦思,俞苧夜想。
“可我就是他。”歐陽雨澤想了想又道,“即便我不是他那又如何,我們相識之時,你也沒有那些記憶不是嗎?在這段時間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你心裡有那個他也沒關係,隻要你喜歡我就夠了。”
“那不一樣,”俞苧夜發了瘋地搖頭,眼淚留下,“歐陽,你不記得便不知你的仇怨,上一世的友情,親情,一概不知,也不知你我當時的向往。”
歐陽雨澤隻說出三個字,“你莫哭。”便徹底愣住,等他回過神,俞苧夜已經從橋的另一頭走了。
她沒回?濛的小院,他也沒回,她到錦蓉坊去,他沒有落腳的地方,去找李沉去。
俞苧夜穿著錦蓉坊的衣裳,到了地方,找到魏蔻娥,“魏姑娘?”她笑道:“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蔻娥吧。”
此時,魏蘇雲過來了,“女兒,這是?”
黑暗中,母女挑著燈,“娘,這是苧夜姑娘,您見過的。”
“哦~”魏蘇雲努力回想著,“你們啊彆怪我多嘴,如今日子雖太平些,但這夜裡來去還是能免則免。好了我也就不打攪你們。”
兩人乖乖點頭
待魏蘇雲走後,魏蔻娥長舒一口氣,俞苧夜偷摸笑,“好了彆笑了,跟我進來吧。”
“其實我娘說的也對,你這夜裡來的,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嗎?”魏蔻娥疑惑道。俞苧夜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來,這回輪到魏蔻娥笑了,“原來是躲人來了……”
笑了一會,魏蔻娥認真道:“你也是趕上好時候了。”
“什麼好時候?”俞苧夜問道。
魏蔻娥說道:“我娘明要去采購製冬衣的材料,之後還要到我舅舅那一趟,所以你可以好好躲一陣了。”
俞苧夜笑著道了聲謝。
這天夜裡兩人便睡一塊,魏蔻娥有些興奮得睡不著,“我記得,那個冬天你們到染坊去幫我的忙,如今又是一年冬天……”
她語氣很平靜,可俞苧夜卻能想象她的心情一定很複雜。“有些事我還是不明白,苧夜從你對蕭壬的認識來說,你覺得他是一個怎樣的妖?”
“其實,我跟蕭壬的相處並不多,對你恐怕幫助不大,畢竟做朋友和做夫妻是不同的。你問我這個,就不怕我跟他合起夥來騙你嗎?”俞苧夜說道。
魏蔻娥輕輕搖了搖頭,“你品行告訴我你不會,你做的很多事也印證我的想法不是嗎?”
“蔻娥,不論你跟蕭壬結果如何,我們做一輩子的朋友好不好?”俞苧夜的聲音輕緩。
“那是自然要的。”魏蔻娥回答她後,便進入夢鄉。
不知怎的,俞苧夜這一夜竟也睡得很好,也許是很安心吧。
歐陽雨澤到李沉村裡去,李沉老家一共兩間房,他倆隻能睡一塊,他倆因為王家的事熟絡起來。但李廬陵對歐陽雨澤突然到訪還是覺著奇怪,“方才進屋怕你尷尬不問,現在倒要問你,怎麼回事?”
歐陽雨澤打了個馬虎眼,敷衍了事。
可隔天起來,歐陽雨澤還是沒離開,這回他可逃不掉了,無奈隻能把事情原委說起,“你可不能告訴?濛姑娘。”李沉樂道:“為何不能?”
“?濛知道無異於公諸天下。”歐陽雨澤歎氣道,“哦~”李沉似乎是答應下來,“我這裡可以給你住,但是不能久住,畢竟?濛也是會來找我的。”
歐陽雨澤抬眉垂眼歎氣,很是無奈。
他們待一塊後呢,不免發覺點新鮮事。
這天,歐陽雨澤發現李沉屋裡有一把很簡陋的槍,取笑道:“你還會舞刀弄槍啊?”
“當然,你手裡那把是我自己做的。”李沉說道。
歐陽雨澤說道:“你真有這樣的能耐?”
“哎,我雖是個書生,可我前世……”李沉不小心說漏嘴,“可你什麼,”歐陽雨澤像是抓住李沉的把柄,“前世什麼。”
李沉瞬間閉口不言。
“我可都聽到了。”歐陽雨澤笑道,“哎,你既然想起來為何不告訴?濛?”
“我之前有告訴過她,結果反而弄得她傷心,這回我打算徹底搞清楚再告訴她。”李沉認真說道。
“哦~是這樣,那你要不要我來幫幫你?”歐陽雨澤吊兒郎當地說道。“你?”李沉將信將疑。
提出幫助李沉恢複記憶,便收拾好盤纏出發,歐陽雨澤覺得故地重遊應當有效,便將他帶到如今的李府的大概方位。李沉在這逛了幾天,覺得確實有些熟悉,可歐陽雨澤卻覺得跟他記憶裡一點也不重疊。
有一天夜裡,“我們前世不認識嗎?”歐陽雨澤終於問出心中所想,李沉聞言忍俊不禁,“我我記事時,你早駕鶴西去了……”歐陽雨澤聞言震怒,“話說得真難聽。”“駕鶴西去是好詞,?濛跟我說你什麼時候死的。”李沉解釋道。歐陽雨澤心想確實是這樣。
由於這地方離翼國近,又因蕭雲去蓉城有事隱塵百無聊賴就來找歐陽雨澤。
於是三個人,便擠在一張床,“哎我說你們主子佩劍的能不能另外訂一間廂房嗎?”“錢要省著點花,給你睡最裡麵永遠不會掉下床,你還不樂意了?”歐陽雨澤說道,“是啊是啊。”隱塵附和道。
快到半夜的時候,李沉輾轉難眠,睡在他旁邊的隱塵被吵醒,“李公子怎麼不睡啊?”“我其實想起一些事,所以睡不著覺。”他此話一出,歐陽雨澤也醒了。
“什麼事?什麼事?”歐陽雨澤問道。“對啊,想起什麼了?”隱塵也感覺沒那麼困了。
李沉正準備說,歐陽雨澤搶先說道:“塵~你睡裡邊,讓他睡過來。”他說完反應過來不對,“忘了你們都是那個音,這樣隱隱你睡最裡邊吧,這樣我能聽清楚些。”
折騰了一會,總算開始講了。
那天我……
九百多年前,李沉在書房百無聊賴,便想到花園裡逛逛,逛著逛著覺著這花園怎麼這麼小,便開了後門,到後山去了。
李沉走不了多久便見紅羽,走近些才看清那是一隻朱鹮鳥,他看它還有氣息便將它帶了回去。
府中人也認為朱鹮象征吉祥,於是這隻鳥便陪著十四歲少爺日夜起居,共讀詩書三載,哪知朱鹮竟化了形呢?
有段時間李廬陵因為習文還是習武之事被家裡打壓,很是鬱悶,終日待在書房,書童也不願其多陪。
可他卻在忽然間多了一個筆友,那友人說,如今人間征伐不斷,她那也一樣邪者當道。
他們聊了許多許多,李廬陵漸漸沉下心來讀書。可那個時代,好些古怪書,他也算是“越讀越偏”。
李段季驚訝於兒子竟肯乖乖讀書,當他聽到他用書上的道理來對付他時,氣得七竅生煙。
李廬陵一直很好奇,那筆友是誰,他雖沒有多高的見識,但也不難猜出,那“人”若不是天上神仙,那便是眼前這隻鳥兒了。
?濛也沒有料到,這段關係會逐漸有李廬陵主導,總是讓她魂牽夢繞的。
後來呢,他便又問又哄地套出她是靈鳥的事,為了虎族的事,李家常有道士來往。
李廬陵也漸漸明白朱鹮鳥可能是一隻鳥妖,起因是李段季看道士們法力確實高超,便讓他們把宅子看一看,逛到李廬陵這時,嗅到一絲妖氣,可李沉令下人把朱鹮鳥偷偷帶出去後,王仙師便什麼也沒感覺到。
“你的傷好了,還是不要在這久待,還是回林子去吧。”李廬陵話是在趕她,實際上是擔心她。
可鳥開口說道:“自己舍不得他,即便是身處野外,也是危險重重,倒不如在這裡陪陪他。”其實那時的?濛是在逃避,這地方有吃有喝,籠子也關不住她,還有人陪她玩有什麼不好。
此時兩人雖然熟悉,但對彼此卻不大了解,後來通過夢境增進了解,?濛也更了解他心中所想。
自由二字實在是太重,在這個禮教形同擺設的時代,自由仍是遙不可期。
?濛漸漸明白自己還是要比李廬陵幸運得多,凡人不過百歲之壽,而自己卻可以活得更長久。李廬陵今生會受到各方壓製,戰死沙場已是最好結局,更遑論平安喜樂……
李廬陵重道,但也並不完全棄儒,所以?濛也耳濡目染到不少上進的話。
道士在這常住後,?濛也意識到危險,李廬陵也是無時無刻將她帶在身邊,回到書房兩人又能談談閒話,得一絲自在。
“你既是靈鳥,有無名字?”李廬陵問道。
“火加內裡的內,三水加蒙蔽的蒙。”鳥嘴張著竟發出聲音。
李廬陵強壓驚色,在紙上寫出?濛的名,“可是這兩個字?”
小鳥點點頭。
“好,我記下了。”李廬陵溫柔說道。過會他又在紙上寫出自己的名和字。
?濛為他的話觸動,張嘴叫了兩聲,“廬陵,廬陵。”
李沉忽然傷感起來,“這李府就像一個鳥籠,關住我也關住你,可你為何這麼傻,偏偏要留下來。”
可李沉不知道,?濛不久前才折了將近兩千多年的靈力,如今確實有些怕了,而且她想,即便要走,不如李沉和她一起走。
“我想報答你。”朱鹮鳥猶豫許久才吐出一句話。
李沉搖搖頭說道:“這話便錯了,我救你不過抬抬手的功夫,如何能讓你以身犯險來報答我。施小惠而攫大利,非廬陵願為。”
觀察完四周,關嚴門窗後,李沉小聲對?濛說道:“其實我已知道你是妖精所化,如今的李府對你與虎狼窩無異,可我因私心,因愛慕你,而順水推舟想將你留下,欺你不懂,這便是錯。如此恩過相抵,你不欠我的了。”
李沉所想與?濛實際不同,他以為?濛是懵懂無知,而她卻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