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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往事不堪憶(1 / 2)

鳳狐琪娘剛一轉身便看見俞苧夜,那人好似立在哪許久了,冷冷清清地,好似當初,隻做照應從不由心乾涉。

一條細長狹窄的走廊上,她忍住那聲姐姐,又複常態道:“不知苧夜有何事?”“她來找你有何事?”她好似在俞苧夜眼中看到一絲凶光,這使鳳狐琪娘有些恍惚。

“不是什麼大事跟咱們狐族無乾係,明晚還要拜月娘,早些睡吧。以及蕭壬離去,應是去了錦蓉坊,你需多留意。另外院落狹小,琪娘留下多有不便,再者出棄憂穀,離了師父已有多時,中秋夜便不便與夜夜相續啦。”鳳狐琪娘直至說到最後一句才勾起一笑,隨即一揮手亦消失了。

俞苧夜細心聽話加之嘴笨,她說一大段話,她愣沒回一字,人施法而去,她閃到鳳狐琪娘原本站立之處,抬手卻無法觸及她。你與賀子蘭究竟有何般糾葛……

院子另一邊,濛來送李沉,“李公子,不遠送了。”濛輕聲道,李沉隻是一會看她一會又瞥向彆處,濛姑娘,我滿心滿腹的疑問,隻是連我自個都理不清,不好妄提,隻是你我,我……

濛有些不自在,她道:“中秋佳節,理應歸家團圓,”她的聲音在抖動:“李沉你我也算是交淺言深,你近來的所見所聞切不可對外提及半字!”

她情真意切,他也情不自禁握上她的手,察覺異樣李沉趕緊鬆開,“那是自然,我知道姑娘是好人,這便告辭了。”他說完便匆忙離去。李廬陵心中唯有一處放不下,人與妖,得知他上了心的女子是妖,他總歸是驚大於喜的,人妖陌路,強求相伴,亦無法長久……

錦蓉坊裡,魏蔻蛾也不知怎的請蕭壬進去。“若是為了裁衣,便明朝再來吧,小店要打烊了。”她說道。

蕭壬一時情急,開始編理由道:“我是為愛人買衣千裡迢迢趕到此處,如今你卻說要打烊,這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上哪去……”他說到這擺了擺手,滿臉的無奈至極,加之對往事的追憶,使他紅了眼眶。

這可讓魏蔻蛾有些為難,她看他那模樣不像作假,可他明明一身貴氣,思來想去也不明白他的動機。魏蔻蛾可是能一口氣幾十匹,幾十匹這樣搬布,力氣不小。外加每個房間的堅固程度,都是她娘特意弄的,還有兩個店裡的夥計住在前屋,她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可怕的。

蕭壬看她杵在哪老半天,以為她要把自己趕走,有些窘迫,淚意更濃了。

“那你如今作何打算?”魏蔻蛾試探性問道,“彆無去處,隻好原路返回。”蕭壬故作難過,打動了她。魏蔻蛾,思路轉了轉,道:“不如,你留在此處,就住前屋吧,夥計們應該還沒睡。你是要定製?”

“是的。”他道。這樣便更有機會與她接近了。

“我實在乏了,你若有什麼想法,便明朝先同我提,我好記錄下來。”魏蔻蛾慵懶的口吻道,“這,這隻怕是不妥吧?”蕭壬受寵若驚,這是天賜的機會。

院子本就不算寬敞,前屋離店麵也近,不一會便到了。“還未請問姑娘大名。”蕭壬盯了她一眼道,“魏蔻蛾。”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卻又說不出那不自在。

蕭壬想儘量展示自己的真誠,想到什麼便說什麼:“魏姑娘,來的路上我想了一下繡樣,大致是百合,芙蓉,繡球,你酌情看看。”

“成。”她隻是簡單一個字後便匆匆離開。

這一夜,一心賺錢的魏蔻蛾,如今卻為這個突如其來的男子弄得失眠。直至隔日,她才恍惚間記起好似以前見過隻是不知自己與他有無關係。

她的鬢間異樣地疼了好一陣,才褪去,她才得入睡。

蕭壬也睡不好,滿心愧疚,但他畢竟是妖總歸無傷大雅。

一間屋子裡隔著竹簾,一間房四人睡,歐陽雨澤的心裡揪成一團,他獨自睡,整夜裡翻來覆去。

大致幾百年前,邱笗之父邱桁因尤擅於治風濕,頭疾,以及外傷包紮,在引蘅山一帶被稱為醫仙。

邱桁與其妻邱惠生下一女,一家三口在這山林間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可是天不假年,在邱笗九歲那年,邱慧終因長期的風寒以及長期過於勞苦而得的不可治之疾而離世,年僅三十歲。

這年,邱桁三十九歲,他是老成娶妻,夫妻恩愛十年,這對他的打擊是何樣大……

他一生苦讀醫書,專研醫術,卻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妻子死在他麵前。也因此讓許多人懷疑起他的醫術,難怕邱桁還是如以前那樣說,他隻能做到九成,剩下一成看天。他也確實做到,治好了不少人。

可是村民卻對他越來越不信任,在背後誹謗他,譏諷他的,“都是尋常風寒,都是老毛病,他媳婦不就被他治死了嗎?”有人道,“那鎮上的陳大夫世代從醫,你們怎麼不信他,信那個草根。”有人道。

之後越傳越瘋,甚至有說,邱桁為了以病謀財,故意拖延病情,還曾故意治死人。

邱桁是老了,自從妻子去了,人也頹了不少,但對於治病他從來都是一絲不苟,他通過行醫所掙得的尚不足以開個小醫館,那間小草屋似乎在世人的言語裡變成鱗次櫛比廣廈,變成鬱鬱瓊樓。

不知為何那間草屋,在他們身邊,甚至在他們眼前,卻可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邱桁父女亦是如此,百姓看不清,看不見……對於這一切,無權無勢,還有一個這麼小的女兒,邱桁隻能忍了。

終於在三年後,這間草屋許多陳設被挪走,邱大夫收入甚微的從醫事業徹底終結。邱桁將門口那塊木板摘下來,上麵寫著“醫者仁心”這四個字,他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那四個字,留下一把辛酸淚。邱笗看見了,衝過來抱住他的大腿,呼道:“阿爹彆難過,女兒會一直陪著您!”

邱桁隻是摸摸她的頭,失了言語。

他認為隻要他的女兒還和他一起,那麼生活的一切都不能打倒他。他墾荒種地,捕魚,砍柴,使出渾身解數總算換來兩人溫飽。

女兒跟著他,也愛那些藥草之類的,時常拿著一株草跑到自己父親麵前請教,很多時候邱桁隻是笑著搖搖頭。邱笗漸漸不再問父親,而是開始看那些醫書,模仿父親年輕的時候的做法。

在邱桁四十五歲這年,小女兒已經能幫上他不少忙。是一個夏夜,邱桁忙碌一天回到家,備下明早第一頓的食物,讓女兒去挑兩桶水,自己把火燒起來,把雞先處理了。

當他處理完雞時,忽然重重地跌倒在地,雙腿抽搐著,他動彈不得,回想起這些年,邱桁總是心有不甘的,不甘妻子的離開,不甘醫術為人詬病,而如今,他又不甘無法再陪伴女兒。

邱桁臨死前,他的不甘終於溢出體內,臉氣得漲紅,雙目死死盯著破舊門後染上黴的木板,那上麵歪歪斜斜的“醫者仁心”是邱桁親筆寫下。當初的他胸懷大誌,心係百姓,如今什麼也不剩了。

十幾歲失去雙親,摸爬滾打才成長為一個大夫,好容易娶了妻,卻在送走嶽父嶽母的第二年也離他而去了。幾十載的光陰,一路坎坷,滿是不如意。

待到邱笗趕到時,她的父親已經咽了氣。

矮矮的蠟燭上火苗搖晃,邱笗進了家門,連喚了幾聲“爹爹”,卻不聽應答,她慌了神,不祥之兆湧上心頭,在灶前,她的父親癱倒在地。

邱笗大步上前,先把了脈,又不可置信地探了探鼻息,全然沒了氣息,她將瘦小的父親抱起,撫摸著他的臉。許久草屋才傳來痛哭聲,“阿爹,爹爹您……您怎舍……舍得離女兒而去。笗隻是挑兩桶水,為何會成這樣?為何!”

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可往後的日子仍是不得安生。有些道士莫名其妙來擾,詢問其父有什麼秘術,是不是有救命的藥方。有對她軟磨硬泡的,有對她言語相逼的,介於雙方勢力意願不同,實力又不分上下,一時邱笗是安全的。

可這一切原是她不該受的,那天道士說容她考慮,便都離開了,這一夜她做了噩夢,滿地血淋淋,她快死了因這莫須有的藥方,要了她的性命。午夜夢回,濕了被褥,她連夜整理包袱,帶上父親的骨灰。

因父親不願離開故土,邱笗摸著黑到引蘅山山腳的碧江,將骨灰都灑出去。她跪下道:“父親,女兒不孝,無奈離開故裡,今夜將您灑入碧江,也是讓您留下,希望您能諒解女兒。”

之後,邱笗沒有過多停留,而是連夜趕路,這時她才十五歲,前路漫漫,不知該往何處,世間人情冷暖,各為己利,她早已體會,不得不變得淡漠,變得利己。

終於一路行走於偏僻之地,大致十幾裡路,她再也走不動了,幸得好心人相助,至此,她在這一帶安定下來,靠她的醫術和捕獵為生,中間也有變換住所,到底還是在永榆穀(今八環崗)附近。

傳言此處有老虎群居,很多人都開始搬離,邱笗卻不願離開,一來有了老虎,道士便沒那麼大膽子貿然來找,二來她已經在這片土地紮根兩年,實在不想離開這片她好容易熟悉起來的地方。

這天,蕭壬出外,受到道士算計,隨從侍衛算是全軍覆沒,分開逃竄,蕭壬一路逃回八環崗(俞苧夜起的名)。他鮮血從肺腑湧出,不得已向人求救,可沒發出聲,便重重倒下。

這一夜,魏蔻蛾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還見到蕭壬時醒來,雞還沒打鳴,魏蔻蛾覺著這個不似以往腦海裡偶然浮現的畫麵,以及偶爾出現在夢的場景那般新奇。

這一夢,此父女好苦,魏蔻蛾想如果這是什麼前世今生,那她的前世未免過得太不如意。比當初被她母女狠心的爹拋棄後還慘,她好想倒頭大睡,把這個夢續上,可是卻再也不入夢。無奈何,她隻得盤算手裡的活做到哪,算到歐陽雨澤訂的衣裳過幾天便能完工,她算是頗有成就感。

魏蔻蛾又想起這些天一些古怪之事,前段時間那個自稱道士的歐陽雨澤便很古怪,今日住在蓉城的道士所作所為亦甚古怪,不過她阿娘不讓她管閒事,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先關門,魏蔻蛾便連道士們為何奔忙的緣由都絲毫未知。

她又想起昨夜那男子,細思得頭皮發麻,魏蔻蛾打定主意,若他沒些重症,即便要買東西,也不能讓他再住下去。她忽然覺著背後涼颼颼的,把窗關牢,而透過窗注視著她的蕭壬亦隨之離去。

一早,蕭壬便闡明所需,交了定金,然後離去,魏蔻蛾竟然生了挽留之意,想來中秋佳節,到晚上繡娘和夥計都要回自個家,而母親還有一月餘才得歸來。

她不禁心裡空落落的……

八月月圓時,中秋夜,濛在小院內也弄出一張簡陋的木桌,桌上幾塊月餅,幾樣水果,還有芋頭,亦僅此而已。

俞苧夜剛穿的耳洞還在發紅,發癢,與她周身氣息對比鮮明,好似隻有見了她那耳朵,才記起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蕭雲亦偷偷看,看著對她陌生的她,那最熟悉不過的過去,她瞬間有些恍惚。

“姐,拜月娘就這麼簡單布置了?”歐陽雨澤問道,“不然呢?心誠則靈”濛回道,“連香火都沒有?”他驚奇道。“哎呀,我問人去借幾根。”濛急急忙忙要出門,她沒走出門,被蕭雲攔下,“借了香,插那?”她微微勾唇道。

俞苧夜聞言,泛起戲謔之笑,平淡而無凶氣,反倒像冷冽帶著距離的笑。她手指指了指芋頭,問道:“插在哪不成嗎?”

濛當即親拍手心應和:“這主意不錯!”

俞苧夜幫著切一塊芋,總算準備就緒,許久,拜完月,院子冷靜下來。俞苧夜歐陽兩人小聲談論著什麼,蕭雲還矗立在那,她不知該樂該悲,濛過去輕輕碰一下她的手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彆太傷懷。”

蕭雲似有些惱羞成怒,拍開她的手,“你之情形未比好上多少?彆理睬我。”

隱塵的處境實在不好受,自從桐洲府的事鬨到伏狗林,鬨到王家,當家人王守擎便坐不住,前不久他才收拾了些丟人現眼,吃裡扒外的東西,處理的人多了,王府幾個當家也是麵麵相窺,雖然廢除法力和逐出王家的不乏敗類,但自己的勢力被削,心裡仍不好受。

王守擎麵對這種情形,隻得安撫,畢竟大多時候王家還得倚仗王守明,而包括王守明在內的人又都倚仗楊家。

王府人手有些緊缺,地形布置也快被摸清了,王守明提議把隱塵挪到伏狗林深處的鐵石牢裡,王守擎覺著為了一個對他們沒啥用處又構成威脅的人實在不宜輕易挪動。有朝一日,敗露了,就連伏狗林裡他自己私密的老底都得被抖露出來。

鐵索緊緊捆著,他的胸前傷痕累累,最中間處皮開肉綻,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順在他的薄薄的衣裳流到何處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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