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老人個個都是封建家庭出來的,雖然心裡歸根結底是愛這個小孫女的,但依然揣著有不少的傳統文化裡的糟粕部分。
總是打著為她好的名頭,事事都要嚴厲對待,每次家宴都把楚傾眠嚇得緊張兮兮,大氣都不敢出。
楚遠江看在眼裡,倒也是心疼得很。
有時候他都忍不住要跟老一輩嗆上了,那時候才幾歲的楚傾眠卻偷偷地給他遞紙條。
不要吵架,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平時很少來家裡,她不想讓他們不開心。
作為母親的韋佩蘭就不用說了,她本身就是個完美主義、嚴苛至極的人,再加上雙生弟弟夭折的事情給她帶來的打擊太大,更是讓她恨不得把楚傾眠訓練成一個完美的機器人。
楚遠江覺得她產後抑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沒有給到足夠的關懷,所以在此事上一直懷有愧疚,並沒有做太多的乾涉。
楚傾眠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她的童年其實是很不快樂的。
楚遠江過了很久才意識到這件事情。
隻是她生性就乖巧至極善良至極,不僅沒有長歪,還長成了個世間罕見的澄淨心性。
有時候楚遠江也會有點懷疑人生,就他跟韋佩蘭這兩個心眼子加起來八百多個都說少了的人,是怎麼生出這樣一個小天使的?
難道說真是負負得正,物極必反麼?
每每想到此處,楚遠江在拜神求佛的時候都會更加虔誠一點,這些年給的香火錢估計都能買輛遊艇了。
“請諸天神佛保佑自家小女,所遇皆良人,所念即所得。”
畢竟是被人騙了還會樂嗬嗬幫人數錢的性子啊。
楚遠江幽幽歎了口氣。
這樣的性子自然是不適合做生意的,太乾淨了,遲早會吃大虧。
但是沒有辦法,她既然出生在了這樣的家庭裡,就沒有其他的選擇。
好在她雖然不喜歡,卻懂事,早就默認了要接過這份責任。
醒醒娛樂在她的運營之下可以說是蒸蒸日上,營收情況完全是楚遠江意料之外的優秀。
想到此處,楚遠江作為老父親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奔向辦公室的步伐更加迫切。
表揚!狠狠的表揚!
沒想到一進門麵對的卻是這位小天使的死亡訊問。
“老爸,你說實話!這事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楚傾眠怒氣衝衝。
“不是,真不是!”
楚遠江正襟危坐,百口莫辯。
“那麼,請被告方回答!
為什麼那天公司裡恰好有一群南韓人在跟你開會?事情就芥末巧?!”
楚小法官拍案而起,正氣凜然。
“咳這個,那個,眠眠你看爸爸從意呆利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點心”
楚遠江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
“點心?我看看呢!”
楚傾眠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恢複了理智。
“大膽刁民竟敢賄賂本官!杖責二十大板,即日發配充軍!”
楚遠江馬上配合地舉起雙手作告饒狀:
“清湯大老爺!小人冤枉啊!”
旁邊等候吩咐的秘書和助理:“.”
門口堅守崗位的保鏢:“.”
說實話也差不多習慣了這父女的相處方式了,不過每次碰到,還是讓人有點難以接受。
生意場上叱吒風雲的兩位老板,私下裡還動不動就要玩一下這種幼兒園常見的扮演遊戲。
楚傾眠雖然是以開玩笑的形式在問,但楚遠江很明顯能感覺得到,她是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於是想了想,還是如實解釋道:
“是這樣啊,那群南韓人來找我,的確是這個目的。當時跟我談的時候,也是說清楚了的。
說手上有著陳錦之的大料,但是畢竟是國外的公司,很多事情操作起來並不方便。
所以呢,他們需要跟國內的公司聯手打個配合,以起到最好的效果。”
楚傾眠眨了眨眼睛,情況聽起來和她想的一樣。
“具體爆料的內容呢,為表誠意,他們也跟我透露了一部分。
說是了解了一下現在的情況,知道陳錦之是我們公司藝人的有力競爭對手,所以覺得合作會是雙贏的局麵。”
楚遠江手指敲了敲桌麵,向旁邊的肖秘書示意。
肖秘書馬上低頭,主動開口道:
“小姐,那天的會議我負責翻譯,事情是這樣沒錯。”
楚傾眠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她其實覺得這個環節沒有什麼必要。
因為肖秘書肯定不會忤逆他大老板的意思,以他們之間的默契配合起來撒個謊根本沒有難度。
如果隻是為了讓她安心的話,嗯,大可不必。
她有自己的判斷。
“南韓那幫人的調研功夫還不錯,至少把狀況搞清楚了,方向是對的。”
楚遠江笑了笑,繼續說道:
“不過,也怪糊塗的。咱們楚家還沒有淪落到要對著人家一個小姑娘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吧?
要是被人家曉得了,你老爸在圈裡還怎麼抬得起頭啊?”
楚傾眠沒說話,叼著吸管“咕嚕咕嚕”喝杯子裡的冰橙汁。
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瞧得楚遠江心裡發怵,趕緊舉手投降。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沒有那麼高的道德水平。
但是,這不是我閨女的事兒嗎?
有些事兒啊,我自己可以乾,但是我絕對不會頂著醒醒娛樂,頂著你的名頭去乾,明白了嗎?”
楚遠江這話說得很誠懇。
楚傾眠悶悶地“嗯”了一聲,又問道:
“爸爸,你那時候知道了會有人來爆料,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如果提早一點通知她的話,或許會讓她有所準備,事情解決起來就會更容易一點。”
楚遠江早就猜到她會這麼問,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
“眠眠,你要搞清楚,你是來做生意,不是來做慈善的。
南韓公司的人的確手段陰險,可他的想法沒錯,對我們來說他們想要攻擊的人在商業上就是我們的競爭對手。
我們不插手,不落井下石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你卻還要去跟對手通風報信?”
楚傾眠垂下眼睛,看著杯子裡碰撞的一塊兩塊三塊冰塊。
道理她都明白,可是.
“在這圈子裡混,在對手麵前心慈手軟是真正的大忌,早晚都會被背刺的。
老爸知道你不喜歡做那些不善良的事情,但是相比起來,老爸更不想看到你受傷害。
最少最少,你也要學會做到獨善其身,明白嗎?”
楚遠江語重心長地說完這段話,看到楚傾眠低落的神情,一時間又有點後悔。
現在就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點?說到底也才隻是個十八歲的孩子啊,要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前的同學出事,還是太殘忍了吧。
從小到大都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要她以謹慎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世界本身就不太可能啊。
退一萬步說,她真的長大了,成了翻版的自己或者她老媽那種人,難道就很好麼?
光是這麼想想,楚遠江就感覺惆悵了起來。
再等等吧,還是再等等。
自己離死還早著呢,乾什麼非得要讓一個孩子承擔這些破事兒呢?
楚遠江越想越後悔,趕緊在腦子裡思考著有什麼能挽救一下現狀的台詞。
什麼江湖險惡啦,什麼人心叵測啦,什麼“對對手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啦,都先離她遠一點好了。
“咳咳,眠眠啊,其實老爸跟你開玩笑呢!你看,是這樣啊,對手這個問題呢.”
“爸。”
楚傾眠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她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問道:
“那如果我跟她,不是對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