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之輕輕一笑,眼睛裡映著星星點點的燈光。
“因為那隻是帶著答案問問題所以會持有的盲目自信而已。
就像我和恩妍說這個男生是我喜歡的人,隻是因為那時候我以為你永遠不會知道我說了什麼。
就像我那時候總是說一些在你聽來很輕佻的話,也隻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相信。”
她說這些話的語氣明明很平靜,蘇成意卻莫名感覺心口一陣鈍痛,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那假如除開這個如果,你現在的真實想法又是什麼?”
“現在.”
陳錦之陷入了短暫的思考,隨後揚起一個很淺的笑容。
蘇成意懷疑她自己是不是都沒意識到這個若有似無的笑容看起來有多麼複雜。
“我大概會這樣說吧。”
她慢慢說道。
“倘若真的隻是可憐我,那也請你.可憐到底。”
“不要今後見到其他更可憐的人,就去可憐彆人。”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蘇成意完全沒想到陳錦之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他瞬間就感覺被負罪感淹沒,好像應該被掛在恥辱柱上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但他也忽然明白過來,愛和可憐的區彆是什麼。
得知林知婉的心意時,他也產生了類似這樣的負罪感。
因為覺得她遇人不淑,覺得她是個很好的女生,不應該被他這樣的人所辜負。
也懊悔為什麼自己不能早點意識到這個問題,早一點,或許就會有更好的及時止損的方法。
但這和現在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除了負罪感之外,他還感覺到一陣真實的心痛。
陳錦之如今是被萬人簇擁的大明星,一舉一動都可以引起無數關注,輿論和流量的狂歡湧動。
她似乎一向可以應付好一切,世界上好像沒有真正能夠打倒她的事情。
即使舉目皆敵,她至死也依然會劍不離手。
蘇成意一直覺得她是這樣的人。
可是眼下她望著他,整個人都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墜落進身後迷茫的夜色裡。
“我覺得愛因有差彆而厚重。”
蘇成意伸手牽住她的手指,把她往裡拽了一點。
“什麼意思?”
“要說起來,除了林姐姐之外我還是有跟其他一些女生接觸過的。”
蘇成意抓了抓頭發,不確定自己在這時候說這些話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但要論證他方才說的話,這才是最簡單而有效的方法。
實驗研究中,這個叫做設立對照組,作用在於提高鑒彆能力和結論的說服力。
“林姐姐是很好,你見過的,你知道她很漂亮人也溫柔,但我沒辦法對她產生像是戀人之間的感情。
她前半生過得太苦了,所以我真心希望她接下來的人生都可以幸福,而我會以朋友或者弟弟的身份對此做見證。”
“有一個學妹,聲稱因為一次投票活動中隻有我投給了她而喜歡上了我。我曾經以為她隻不過是中二病發作而已,但現在也有點相信了。
她的人生中也有很多問題,否則不會變得這麼偏執倔強。但我很感謝她,她喜歡上我的時候,我的性格比現在還要孤僻古怪得多。
所以我也希望她今後可以過得很好,我也願意做好學長這個身份,但是也就僅此而已。”
說完這兩個人,蘇成意一時間有點卡殼。
這麼說來其實身邊也根本就沒有幾個女人啊!!!
但是陳錦之聽得很認真,似乎還在等著他的下文。
蘇成意隻好咳嗽了一聲,勉強著自己繼續說道:
“還有一個很神經質的女生,我時常感覺自己跟不上她的思維跳躍。我原本以為她這種性格會是在千嬌百寵之中長大的,但是並不是,她家庭條件也不好。
她在學校裡總是獨來獨往的,但似乎也樂在其中,其實是個挺有趣的女孩。
有個共同好友眼鏡男跟我說懷疑她對我有意思,我覺得這大概是他胡謅的,但我也很清晰地知道,我跟她或許會是很好的朋友,但也隻會是朋友。”
葉橘要是聽見他說這些,恐怕要舉著鍋鏟——她最近在一家私廚兼職,追殺他八千裡怒罵他自戀了。
“嗯除此之外,還有個開法拉利的年上姐姐也常常問我有沒有興趣跟她出去兜風之類的。”
這倒是實話,隻不過簡瀟大概是把他當成電子寵物了,沒事就給他甩過來這樣一條微信,也全然不在乎他已讀不回這種事情。
一番努力之後,蘇成意終於搜腸刮肚地把自己那點破事全抖落出來了。
陳錦之饒有興致地聽著,桃花眼裡醞釀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些事情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的秘密,不過,還是聽到蘇成意自己結結巴巴一臉心虛地說出來更叫人意外。
看來即使是塊兒木頭,多少也還是能意識到這些的。
又或者,是她親身教學教得太好了?
這下蘇成意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在這裡出場了,他終於鬆了口氣。
“但是你和她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話鋒一轉,語氣認真。
陳錦之微微一怔。
“即使知道其他人對我也存在著所謂‘喜歡’的感情,但我並不會因此而產生想要回應的想法。
因為不想回應所以想要逃避,所以我會為自己尋找很多借口,比如她們可能會接受不了我的性格,比如懷疑她們的喜歡是假的是有保質期的.
但說到底,隻是我沒有心動的感覺,也不會產生共鳴的喜歡。”
“所以我剛剛說,愛因有差彆而厚重。
因為你對我來說是特彆的人,我依然很擅長為自己的逃避而找很多借口,可是到最後,這些借口都無法說服我放棄對你的喜歡。
傷害到你的時候,我不僅僅隻是覺得抱歉,還會為此感到心痛。”
“但是,我好像沒辦法因為害怕傷害到你,就說服自己儘早放棄你。
說到底,我是個很自私,很病態的人。”
蘇成意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勾住了掛在手腕上的金屬表帶,用力拉扯。
陳錦之垂眼看向他的手腕上因此而勒出來的明顯紅痕,這似乎已經演變成了他在感到緊張時不自覺的習慣。
但儘管如此,他的語氣依然沒有因為這樣的疼痛而產生任何變化。
“我們的人生本來就是要牽連到一起的,無論如何,都必須這樣。
我討厭‘放棄’這兩個字,尤其是當它跟你擺在一起的時候。相比起來,‘死亡’聽起來好像也要容易得多。”
陳錦之想,這人的碎碎念聽起來像是某位邪術師在念邪咒似的,帶著一種平靜的死氣。
雖然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肯定多少有一點點心理問題,但當這樣的病態真正顯山露水的時候,還是會讓人有點意外。
但是,怎麼說呢?
她一點都不反感和害怕,或者說,還挺喜歡的。
“抱歉,這對你來說不太公平。”
蘇成意稍微回過神來之後,居然有點記不清楚自己說了些什麼,隻是下意識地道歉。
陳錦之拉起他的手腕,指尖輕輕拂過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的紅痕。
下一秒鐘,她的眉眼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很公平。”
不僅公平,甚至還可以稱得上一句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