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被黑暗阻礙的時候,陳錦之的聲音聽起來要更讓人心跳加速一些。
蘇成意點點頭,順勢抱住她纖細的腰身把她按進懷裡。
“想親眼看看傳說中的漂亮女鬼。”
他這話說得很像是話本裡的登徒子,陳錦之下意識想直起身來,但被他摟著腰,動彈不得。
她隻好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在他耳邊說道:
“要是放到古代的話,你就是會被勾魂索命的那種傻書生。”
“嗯,那也有可能。”
蘇成意一本正經地說道。
“明明麗人,何至為妖?”
這是《聊齋誌異·畫皮》裡的句子,王生路遇一貌美女子,帶回家中納為小妾。
有道士告知王生他周身邪氣縈繞,王生雖然心生疑惑,但並不肯信,於是心想:
明明是這樣美貌的女子,怎麼可能會是妖呢?肯定是道士想借此謀財而已。
“回家之後,王生親眼見到一綠麵獰鬼,鋪人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繪製完畢之後,披上人皮,便化作了女子的麵貌。”
“王生嚇得連滾帶爬趕去找道士求救,道士認為這妖物也算可憐,不忍取其性命,就給了他一把拂塵,讓他掛在門上。”
“本來以為這畫皮妖見了拂塵,應該知難而退才對,哪知道她在門口枯站了許久才恨恨離開。
再回來的時候,更是惱羞成怒,竟然破開拂塵闖進屋內,剖開王生的胸口,掬生心而去。”
陳錦之看過《畫皮》的電影,但沒有看過原著。
聽他講得很有意思,便輕輕笑起來,溫熱的鼻息撲在他耳側。
“之後呢?”
“之後,道士趕來將畫皮妖怪誅殺,她這時已經換了副麵貌。王生的妻子求道士救活王生,但道士說自己的道行不足,要她去求另外一人。”
“那人卻是一個臟兮兮的乞丐,顛歌道上,鼻涕三尺。見到王生的妻子,又是嚷嚷著佳人愛我乎?之類的話,又是用手裡的打狗棍打她,最後,又咳痰唾涕,叫她吃下去。”
“她吃掉了?”
陳錦之忍不住問道,電影裡沒有拍出這種重量級的情節,大多數劇情隻是畫皮妖怪和原配妻子在勾心鬥角。
蘇成意點點頭,“嗯”了一聲,繼續說道:
“儘管如此,那乞丐隻是嘲笑了她一句便堂皇離去。王生妻子隻得無功而返回到家中,抱著他的屍體痛哭。
這時候,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悶堵,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她費力將其嘔出,竟然是一顆跳動的心臟,落入了王生空蕩蕩的胸腔之中。
這樣一來,屍體漸漸有了溫度,天亮之時,王生已經活了過來。”
講完結局,蘇成意笑著說道:
“請問陳錦之同學,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什麼道理?”
陳錦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回答道: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貪圖美色而三心二意的人沒有好下場。”
“咳!”
蘇成意沒想到講個故事還把自己套進去了,嗆得咳嗽了一聲。
陳錦之笑了起來,伸手輕撫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很有代入感哦?”
“怎麼會呢。”
蘇成意緩過勁來,強撐著嘴硬道。
他騰出一隻手來將側邊的被子掖好,收回來的掌心順勢覆蓋在她的手臂上。
“你們那邊空調溫度開得很低嗎?你身上怎麼這麼涼。”
“還好啦,是我自己的體質問題。”
陳錦之抬起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我本來還以為你們倆會夜聊到很晚呢。”
蘇成意聞著她發梢洗發水的檸檬味道,隨口說道。
“她很累啦,強撐著和我聊了一會兒就睡著了,夢裡也在念叨我呢。”
“念叨什麼?”
“錦之歐尼,你看你看,我就說嘛,帥氣的男人多得是!
你,就你!那邊那個穿真空西裝的,快來給姐跳一個Trouble&bp;Maker~”
陳錦之模仿全恩妍模仿得恰到好處,語氣笑吟吟的。
“.這家夥究竟是做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夢啊?!”
蘇成意歎了口氣。
“沒有聽你講原著的時候,我還以為和電影一樣,畫皮妖是真心愛王生的。”
陳錦之把話題繞回了故事上。
“其實,千人千麵,你想要怎麼解讀這個故事都可以。”
蘇成意想了想,繼續說道:
“你看,王生見色起意,將畫皮妖藏於書齋中,常常與她幽會。
在道士發現王生的異常之前,畫皮妖原本有很多機會可以將其殺死,吃掉他的心臟。可她卻一直沒有這樣做。”
“偏偏是在王生知道她的真麵目之後,將拂塵放在門口不許她接近那時,她在門口枯站許久,最後竟然不惜破開拂塵,冒著被道士誅殺的風險,也要取走王生的性命。”
“或許她是知道真相暴露,王生懼她怕她,不會再與她歡好,這才痛下殺手。”
蘇成意這樣推理道。
《聊齋誌異·畫皮》爆改《霸道女鬼戀上我》。
“嗯你這樣說,倒是也有些道理。”
陳錦之沉吟半晌,點點頭,她下頜清瘦的骨骼在蘇成意的肩膀上摩擦了幾下。
蘇成意的耳根被她蹭得有點發癢,笑著說道:
“哪知王生妻子用情至深,竟然不顧屈辱,也要救回他這個負心漢的性命。
要是我的話,就任他死去好了,這麼喜歡美人,乾脆遂那畫皮妖而去,做一對陰間快活鬼夫妻。”
陳錦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後搖搖頭道:
“你會這樣說,隻是因為你不是王生妻子,你不過是趴在牆頭上吃瓜看戲的八卦鄰居罷了!”
“那如果你是王生妻子的話,你也會像她這樣做?”
蘇成意偏了偏頭,想看清她現在的神情。
奈何屋裡光線實在太暗了,他隻能聽到黑暗中陳錦之輕柔的呼吸聲。
半晌,她輕聲說道:
“是啊,我當然會這樣做。”
她的聲音雖然很輕,但語氣卻很篤定,蘇成意不由得微微一怔。
“就算最後結局裡,那乞丐不肯施以援手,我也會剖開自己的心口,將心臟換給他。”
陳錦之慢悠悠地說道。
她是真這樣想,而且假設身臨其境,她也會真的這樣做。
甚至比起那個失而複得大團圓的結局來說,她反而更喜歡這個血淋淋的結局。
“那你就會作為故事書上最有名的一個癡情笨蛋,成為千古大笑話。”
蘇成意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臉,手指稍稍用了些力氣。
黑暗裡看不清,不過以她的體質,這會兒臉上肯定被捏出了一團紅印來。
陳錦之並不喊疼,呼吸也依然平穩。
蘇成意沒由來的有些心煩意亂起來,又不能真的拿她怎麼樣,隻好歎了口氣。
“不過,我想,我大約不會是王生妻子這個角色吧。”
陳錦之忽然抓住他的手指,笑著說道。
“嗯?”
蘇成意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
“假如我是那隻畫皮妖,你被道士警告後,心神不寧地回到家裡,恰好看到我露出了本來麵目,是一隻獠牙畢露的醜陋怪物你會怎麼做?”
陳錦之這樣問道。
這有點像是那種戀愛中常見的死亡問題,就是女朋友無理取鬨的時候常常會問的那種。
如果我變成毛毛蟲了你還會愛我嗎?
如果我變成蜘蛛,你變成螳螂了,你會為了和我在一起衝破生殖隔離嗎?
如果你遇到我的時候有女朋友,你會為了我而跟她分手嗎?
諸如此類,一個比一個逆天。
這樣一想,陳錦之問的這個問題算是很合理的!
而且既然聽完這個故事,會產生一些聯想也是正常的。
蘇成意想到這裡,便隨著他自己的想法回答道:
“我會讓你快把畫皮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