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概能想象出來那個畫麵。”
李老點點頭,儘最大努力跟上年輕人的思維。
“要形容的話,我現在就像是站在這樣的血肉天平前麵。
非要鑽心剜骨地切割掉某一部分的話才能活下來的話,我寧願成為剩下的那個無論哪一部分都不願放棄的失敗者。”
蘇成意輕輕歎了口氣,攤開手掌看著掌心的紋路,繼續說道:
“不過也是,您說,如果這事情真是切掉幾塊肉這麼好解決就好了。”
“.”
李老默默喝了口茶掩蓋思緒。
這麼血腥恐怖的場麵,這小子倒是把話說得輕巧極了,聽著好像是在菜市場跟老板吆喝“誒那塊精排給我切成小塊”之類的話。
而且他似乎是認真的,並沒有開玩笑。
如果這樣做就能解決問題的話,他恐怕是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拋開一切先不談,這顯然不是個健康的心態。
李老皺起眉頭,斟酌著開口道:
“成意,你是從什麼時候決定要一條道走到黑的?”
蘇成意聽著這個問題,搖搖頭。
“說不清楚。一定要說的話,我想是從我意識到我喜歡上了兩個人這件事開始。
我這方麵真的很遲鈍,一直以來都是後知後覺,所以在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沒法做選擇了。
李老,如果是您的話,您會怎麼做?”
蘇成意把這個問題拋了回去,想知道正常人的處理辦法。
“我的話”
李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沉吟半晌。
“我年輕的時候,倒是也有不少小姑娘對我有意思。不過,喜歡這件事很難意識不到吧?老話說,姑娘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呀。”
“那不是還有句老話是情愛裡無智者麼,萬一事情就是這麼巧,您同時喜歡上了兩個人,您會怎麼做?”
蘇成意不依不饒,強加設定。
“如果是這樣,也完全分不出來我到底更喜歡哪一方的話,我大概會將選擇的標準從‘喜歡’更換成‘需要’。”
沒想到麵臨如此苛刻的難題,李老依然回答得遊刃有餘,很快就給出了他的解決辦法。
“這是什麼意思?”
蘇成意微微皺眉。
“即,我會思考,在其他一切都平等的狀況下,她們兩者誰更需要我。”
李老手腕一抖,甩開折扇。
白色的扇麵上用瀟灑的草書寫著的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來自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
不知道是不是特地為了警醒他而精心選用的。
蘇成意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仔細想想,這似乎也是大多數人會采用的思路。
而順著這個思路細想的話,答案也是呼之欲出。
楚傾眠的世界很大,即使少了一個蘇成意,也還有很多其他重要的牽絆。
而陳錦之的世界很小,她在這世間就像一隻飄搖的風箏,唯一的一根絲線牽連在他手中。
可是這樣的想法對於楚傾眠來說,真的公平嗎?
事已至此,無論放棄哪一邊,所帶來的傷害都是一致的。
你喜歡上她是因為她的明媚,她對待身邊所有人的坦誠溫柔,她對世界萬物都持有的滾燙熱愛和好奇心。
然而,這居然也會成為你放棄她的理由。
蘇成意隻是沉默了半晌,就搖了搖頭。
“我沒辦法這樣說服自己。”
李老瞧著他的神情,就猜到了這條路多半也是行不通的,隻得輕拍折扇,歎了口氣。
“在和你談之前,我問過小鄭,這小子顯然已經跟你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愣是油嘴滑舌,什麼也不肯交代。
如今和你談過,雖然結果不儘人意,但多少讓我看到了你的心意。”
蘇成意一愣,沒想到小鄭還真挺夠義氣的,居然做到了這一步。
今天得叫鄭哥,鄭哥真男人!
“和我想的不一樣,你並不是在左右搖擺猶豫不決,反而很堅定。雖然這堅定並不是好事,但總歸是稱不上懦弱。
我想,即便是你外公在世,大概也拿你沒什麼辦法吧。”
說到這裡,李老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成意卻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如果是外公的話,一定會把她們兩人都叫過來,先以長輩的身份誠心賠罪一番,然後把我倒吊起來,360度無死角旋轉地用藤條狠狠抽上一頓。”
想到故友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李老仰天大笑了幾聲,頗為讚許地點點頭:
“你倒是為我想到一個好方法。好嘞,既然如此我就替致遠清理一下門戶了!”
李老擼起袖子,擺出要教訓他一番的架勢。
蘇成意當然知道李老不會真這麼暴力,於是頷首低頭,任君處置。
李老最後也隻是用扇子在他左右肩膀上都敲了一下,隨後重新開口道:
“既然選擇走上這條路,你會麵臨的問題非常多,楚家眼下是護著你,等到事情暴露,恐怕會恨不得把你吊在城牆門口示眾三天。
除此之外,侯家一直以來都對你虎視眈眈,你平日裡行事須多加小心。”
蘇成意點點頭,正想開口答是,李老就慢悠悠地繼續說道:
“不過,這些問題都不算問題。雖然說了要你行事小心,但不是叫你畏首畏尾的意思。
不管是知衿塵還是蘇成意,都要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大膽地去走你的夜路。
且隻記住,奸人惡霸有我保駕,魑魅魍魎交由你外公護航。”
李老說這些話的時候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但其間份量不必多言。
蘇成意想了不少措辭,都覺得太輕,所以最後隻是頷首道了聲謝。
臨了,李老卻又深深歎了口氣,看向窗外殘陽。
“隻是,這世間彆的都好擺平,唯有情字難解,你日後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