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隻剩下七娘和齊玄素兩人。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齊玄素沉默許久,終於下定決心,緩緩問道:“七娘,你當初為什麼要救我?”
“救我也就罷了,為什麼還把極為珍貴的‘長生石之心’給了我?”
“我沒有姚裴的祖先血脈,也不是古仙後人,血統一點也不高貴,我就是個不知父母何人的孤兒。我不是什麼絕世天才,比玄聖東皇差了十萬八千裡,不說謫仙人,我連煉氣士都做不了,隻能做個散人,彆說放眼整個道門,就是在萬象道宮的下宮,我都排不上號。我也不是心智過人,第一次麵對‘客棧’刺客,我就像一條喪家之犬,亂了方寸,隻知道倉皇逃竄,結果還沒逃掉,被人一刀紮在胸口,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更彆提什麼報仇和出人頭地了。”
“就算我僥幸不死,我也出不了頭。沒有你,我去不了天罡堂,也不會認識張月鹿。沒有你,裴小樓、雷小環、東華真人、姚裴、三大陰物,他們不會高看我一眼,我與他們甚至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交集,對於我來說,他們就是天上的人物。沒有你,我就算拿到‘玄玉’,我也用不了,那麼現在的我還隻是個昆侖階段的小人物,都不必高老爺出麵,高世德的隨從就能把我打得還不了手,如今被我呼來喝去的柯青青,也是我高攀不起的仙子之流。”
“這樣一個我,一個死了就死了的小人物,就像隨處可見的野草,燒了一茬,來年開春又是一茬,真真切切賤如草的角色,到底是因為什麼入了你的眼呢?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讓你下了如此大的力氣苦心栽培呢?”
“這些年來,你教導我,抬舉我,提拔我,待我視如己出,親兒子也不過如此了,李青奴也好,‘天仙子’、‘醉垂鞭’也罷,都不如我,什麼功勳太平錢,對於你我而言,根本都是些無所謂的東西。”
“我知道,這些話我本不該問,都說士為知己者死,救命之恩,再造之恩,你就是讓我立刻去死,我也不該皺一下眉頭。我還想強求再多,什麼情分,什麼母子,什麼親人,就顯得貪心不足了。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哪怕是在“夢中會”,七娘也戴著那副大號的墨鏡,遮住了小半個臉龐。
聽完齊玄素的這番話,七娘默了片刻,伸手摘掉了臉上的墨鏡。
齊玄素以前見過七娘的真容,隻是見得不多,所以乍一見到,竟是有些陌生。
七娘沒有平日的嬉皮笑臉,顯得很嚴肅。
這讓齊玄素愈發覺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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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後悔,不該說這些的,都說難得糊塗,何必探根究底呢?難道就這般人心不足?明明七娘給了這麼多,為什麼還要去奢求什麼家人親情?就算七娘要讓他去死,那又怎麼了?你舍得為張月鹿去死,就不舍得為七娘去死嗎?
可齊玄素就是說服不了自己。
如果他從未體會過這種情感,那也就罷了。可他體會過之後,就不願意再退回去了。哪怕隻是做戲,他也沉浸其中,真正入戲了。
就好像一對男女密探為了打入敵人內部,扮作夫妻,扮得時間長了,便當成真的了。
七娘最初一口一個“為娘”叫著,他並不當真,恪守本分,可久而久之,還是不免當成真的。
人越缺什麼越在意什麼。
齊玄素缺錢,所以整日計較太平錢,也缺身份地位,所以他不是什麼淡泊名利之人。
可他最缺還是家人和親情。
太平錢也好,身份地位也罷,都可以後天得來。
隻是家人這種東西,求不來。
就算齊玄素做了大掌教,也不可能憑空造出個爹娘。
所以齊玄素對於師父和七娘的感情,極為複雜。
隻要他抓住了,便不願意放手。
齊玄素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望向七娘。
“是的,我有一個兒子。”七娘滿臉肅穆地說道。
齊玄素怔住,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七娘接著說道:“我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有個兒子不奇怪吧?”
齊玄素點了點頭。
他並不認為自己就是七娘的兒子,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七娘直接相認就是,不必藏著掖著。
七娘說道:“他死了,我很想念他。”
齊玄素眨了眨眼:“七娘……你覺得我像你的兒子?不會這麼狗血吧?”
“一點也不像。我兒子才貌雙全,氣度寬宏,雅量高致,是世間一等一的人物,什麼李長歌,給他提鞋都不配,怎麼可能像你?”七娘不留情麵道。
齊玄素沒說話,隻是有些失落,也有些傷心。
七娘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你快死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很像他,濕漉漉的,就像他將死之時。”
齊玄素一時間不知七娘所言是真是假,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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