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酒道士腳踏實地,仰天大笑,那個破鑼嗓子,笑聲異常難聽。
但“哇哈哈哈”的怪笑中,剛才躲過冰藍光芒的精怪們,都像喝了陳年老酒,渾身血氣加速,頭暈腦脹,酣酣欲睡。
另外十幾人紛紛動手,將這些精怪斬成碎屑、燒成焦炭。
青雲畫卷,從群山之上飄過。
放下去三批人之後,畫卷上已經隻剩蘇寒山、東方新,以及夏侯。
夏侯的視線,忽然落在一座山頂上。
那山上有個紅衣老者,木簪盤發,老臉蠟黃,微駝著背,腰帶纏了好幾圈,打扮略有古怪,束緊腰、纏緊腿,雙袖卻是寬鬆至極。
他正從自己袖子裡麵,不斷抽出一根根卷軸,展開成畫,漂浮半空。
畫麵上畫的全是各種猛獸,落款中,注解獸名獸性,相關逸聞。
旁邊有個少女,手提朱筆,每當一張畫展開,她就在獸名上抹一筆。
畫麵上的猛獸,仿佛失去枷鎖,驟然嘶吼,跳出紙麵,畫上隻剩一片空白。
猿猴野牛,野豬熊羆,虎狼豹犬……
這些看似尋常的猛獸,卻有著不尋常的體型,哪怕四足著地,個個都有丈餘高。
那些精怪,遇上了它們,不被咬死,也被踩死。
不過,這些猛獸每乾掉一個精怪,就要回歸畫紙之上,入畫之時,大多還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旁邊那個少女,眼明手快,要趕緊把那些獸名上的紅痕擦去,卷收起來。
那老者看似不斷收走畫軸,抽出畫軸。
其實定睛觀看片刻,就可以看出。
他一共隻拿出了十六張畫,最先拿出的那張畫,也最先被收回袖中,等全部用過一輪之後,再從第一張畫用起。
“這是……”
東方新盯著看了會兒,驚訝道,“落筆成真,掛壁自飛,題名鎮壓,傳承後輩。”
“這莫非是中古三十六道之一,畫魂道的真傳?”
中古時代,有三十六道宗的說法。
這個“道”字,指的並不是道家、道門的意思,而是指方法、道路。
三十六道宗,就是三十六種極具特色的修行道路。
每一家都是獨沽一味,不求淵博,隻求精純,在某一條途徑上,發展到了極致。
隻不過,到了中古後期的時候,玄胎練氣的這條道路,越發普及,適合修煉這條路的人最多,勢力膨脹得也就最快。
加上中古末年的大魔劫時代,人間生靈死傷慘重,門徒不夠多的流派,自然是首當其衝。
三十六道的傳承,紛紛斷絕。
即使偶爾有一些零碎的功法絕藝,流傳下來,放在大楚時代的人眼中,也全都應該劃分到旁門秘術的範疇裡麵。
蘇寒山從小聽多了畫龍點睛的傳說,也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景,十分新奇,仔細感應了一番。
那些畫魂猛獸,脫離畫麵的一刻,似乎就真的成了實質,並非幻術。
以蘇寒山現在的境界,也全然弄不清,那野獸在畫紙內外進出的一刹那,究竟產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但他感應到,這個老者的內功氣息,不過是初入真形的檔次。
釋放出去的這些畫魂猛獸,卻已經足有十二隻天梯戰力。
更有四尊異獸,相當於真形戰力的。
整個東部戰場中,除了東南角山峰背麵,那股劇烈脹縮的龐然冰寒氣息之外。
表現最搶眼,幾乎引導著整個戰場局勢的,就是這個老者。
唯有得了畫魂道真傳的人,才有可能,以弱馭強,以寡禦眾,駕馭這麼多的畫魂猛獸。
“看來,這邊的戰場……”
東方新看過那個老者之後,目光也投向東南角的那座山峰,“他們本來就已經大占上風了。”
夏侯忽然道:“既然我們到了,能讓他們減少一些傷亡,也是好的。”
話音未落,他已經從青雲畫卷上撲了下去。
蘇寒山轉著右手腕上的銅鐲子,看著夏侯的背影,輕笑了一聲。
東方新摸著胡須,說道:“這小子還真是古道熱腸。”
蘇寒山道:“這樣的人很不錯啊,他老是喊你師父,你要不要真收個徒試試?”
“算了。”
東方新搖搖頭,“我不喜歡太熱心又太好奇的人。”
說話間,他們兩個已經保持著一定的高度,繞向東南角的山峰。
之所以沒有直接降落,是因為他們察覺到,東南角山峰背麵的那塊戰場上,正在作戰的人,同樣是一個玄胎高手。
一個已經占據上風的玄胎高手,如果這時突然察覺到,兩個同境界人物到了近處,反而可能產生顧忌,多出變故。
因此,靠近那個山頭之後,蘇寒山他們散發出平和的氣息,隻在高處觀望,展示掠陣之意。
山峰背麵的玄胎高手,是一個頭戴方巾、短眉短須,身穿灰色勁裝,不到六尺高的中年漢子。
他的對手,是一個仿佛全身都由黃銅雕刻而成,四肢修長,脖子上卻頂著一個山羊腦袋的怪人。
蘇寒山跟司徒雲濤會麵時,探聽過妖國之亂的一些情況。
東海妖國方麵,真身來到中土的高手,其實數量不算太多。
奈何,那位大妖王“盤誅神後”,最善於陣法祭祀之術,事先已經在九郡布置了很多祭壇。
祭壇發動後,就可以接引那些在秘密空間中,苟延殘喘的海外老妖怪,意念降臨,附體在對應種族的神像之上,發揮出一定的戰力。
山陽郡主城這裡的祭壇,按理來說,已經全部被摧毀了。
不知道太師大軍調往前線之後,怎麼還會有這樣一尊羊頭神像現身,與人交戰?
那羊頭妖怪,已經發現空中又多出兩尊人族的玄胎強者,心知不妙,怒而怪嘯起來。
“魔劫將至,九郡大亂,精怪化妖,我們在中土建立妖國,是順天承運之舉。”
“你們這些肉猿,最多逞一時威風,終究要後悔的!!”
那中年漢子抓準機會,大喝一聲,身體忽然一分為三,一個出拳,一個出掌,一個出腿。
出腿的身影,快意縱橫,麵貌似乎也宛如少年。
出掌的身影,渾厚剛強,麵貌如同壯年。
出拳的身影,滄桑古樸,倒仿佛比中年漢子本來的樣子,還要老上幾歲。
三道身影並非驚鴻一瞥,而是持續存在,分合起落,打得那羊頭妖怪節節敗退,身上多出許多孔洞凹痕。
東方新讚道:“原來是軍神三絕,練出精髓了。”
這《軍神三絕》,據說是中古某一聖地中流傳出來的,本來頗為粗陋,隻練氣而不練身,對精神養煉之法,也是雲遮霧繞,不成體係,隻能靠天資高明的人,自己去悟。
隻是在大楚開國時,一位大將,就是靠這套武功起家,深為喜愛,多次編修完善。
蘇寒山在某些野史趣聞中,也看過那位大將的幾版故事,但今天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門武學,一見之下,忽而有所聯想,神色就有些微妙。
“這《軍神三絕》的三套絕技,是不是也該另有名目,分彆是叫什麼?”
東方新尚未回答。
那中年漢子的三道身影,忽然又是一變,用拳法的定立不動,全然內斂,另外兩道身影,則化作兩股渾厚元氣,交錯螺旋。
“風雲天霜,摩訶無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