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江才斌感受到腦袋深處傳來一股深入骨髓的刺痛。
因為這疼痛,他不得不靠著牆根蹲坐下來,捂著腦袋痛苦呻吟。
雨停了,巷子裡開始有人走動。
但經過的人看到痛苦掙紮的他,卻像是沒看到一般,無一人上前幫忙。
隻隱約聽到幾句竊竊私語。
“天可憐見的。”
“許是發病了吧。”
“這不是老三家的……?”
“噓,彆說了,小心老三晚上來找你……”
“要我說,是你碰人家阿娘才會惹來老三吧?”
“嘁,莫要亂嚇人。”
江才斌聽著這些話,卻無力反駁,一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片段出現在腦海之中,讓他腦子暈乎乎的。
過了許久,他才緩過勁來。
記憶也梳理好了。
他好像不知道怎麼的,竟然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還變成了一個被人喊做“奀崽”的七歲小孩。
他爹,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老三”,是一個碼頭工,因為在碼頭搬貨勞累過度而被貨物砸傷。搬回家的時候,下半身幾乎隻剩下薄薄一片,當天夜裡就死了。
而他娘沒什麼一技之長,隻能靠著替人漿洗衣服勉強把他拉扯長大。
他滿腹疑竇,一瘸一拐地挪著,往記憶中的家走去。
這個巷子看起來甚是臟亂陰暗,走著滿腳都是泥汙。
兩旁的房屋低矮破舊,牆壁因為久不見陽光而長滿了青苔,地麵也不是平整的青石板,而是坑坑窪窪的碎石泥土地,因為下了雨,更是泥濘,汙水彙聚成幾條肮臟的小水溝在路邊蜿蜒流淌。
諷刺的是,這一帶正是名為“清水裡”。
江才斌再往前走幾步,看到一條寬大的溝渠,各種汙水彙聚流入其中,裡麵漂浮著汙垢之物和殘渣菜葉,散發著刺鼻的臭味,蚊蟲孳生飛舞。
巷子裡還是有不少人在走動,衣著破舊,步履匆匆,臉色和剛剛的小姑娘一樣營養缺乏而蠟黃,表情麻木,眼裡是深深的疲憊。
這對於江才斌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在長安絕對看不見這樣的地方。
這到底是哪裡?
江才斌還是想不明白。
臭水溝不遠處,就是他住的地方。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看到奀崽的阿娘已經在對著粗糙的銅鏡梳妝,妝容有些粗劣,衣服也很是俗氣,但想來也沒有更好的條件了。
江才斌不是奀崽這個什麼都不懂的七歲小娃,當然知道記憶中那些片段意味著什麼。
阿娘看到江才斌這幅模樣回來,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畫眉的木炭,奔來將江才斌一把抱起。
“你怎麼弄成這副樣子?”阿娘心疼得很,“又被那些孩子欺負了?”
她知道,因為家裡的情況,特彆是她的所為,周遭都看不起他們孤兒寡母,自然也會欺負奀崽。
江才斌抬頭看去,阿娘的眼中淚水漣漣,含著焦急之色。
這做不得假,是真情實意的關切。
到底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神色了?
江才斌忽然心中一酸,像是真的變成了奀崽一般,把臉埋進阿娘懷裡,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感受著母親的溫暖。
夜裡,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發起了高燒。
畢竟他的身體隻是個小孩子,加上長期營養不良,這麼一摧殘當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