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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虞縣外,一處山林傾倒之地。
觀風孝布染血,渾身衣衫破爛,手握一杆長槍而立。
周遭浮屍遍地,鮮血浸染著斷肢,腸肚橫流,儘是一派血肉模糊之景。
四周,近千名綠林兵丁,隻舉著長兵封鎖圍困,卻不再上前衝殺。
人群前側,狐眉子遙遙開口道:“觀風,若不是大軍領袖想生擒於你,那姐姐早都將你的頭顱割下,懸在城關之上了。你莫要不識抬舉,現在跪地,尚且能苟活兩日,免受皮肉之苦。”
觀風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之中,雙眼望著四周燃起的烽火,心中早都沒了仇恨與執著。他的一切野望,都在上虞縣大陣被破時,煙消雲散了。
此刻,這山中孤地,萬物靜籟之景,就如他一潭死水的心境一般,任憑周遭如何狂風肆虐,生殺予奪,都再不能令其掀起任何一點波瀾。
夜幕降臨,風止。
“嗖嗖!”
任也、愛妃、許棒子、老劉等人,同時出現在了樹林之中。
“這逼人差點毒死全鎮百姓,留著何用?”老劉話語乾脆道:“我去把他卵子擠出來。”
“卵子總是會在的,何必急於這一時?!”許棒子舔道:“咱殿下還有話要問他,需抓活的。”
“嗬。”
老劉非常聽勸,冷笑道:“那就再等等。”
任也沒有說話,隻站在密林深處,靜靜地看著觀風。
陣前,一位與狐媚子齊名的傳子,再次喊道:“觀風,城破了,羽麟黨和韓嬋也跑了。你這寄人籬下之人,前不能前,退不能退,又何必困獸猶鬥?若你真是個漢子,便與我等回南疆,給你的家鄉父老,給清涼府的百姓一個交代。”
喊聲飄蕩,觀風的雙眼逐漸恢複神采,他望著周遭密密麻麻的敵軍,臉色慘白地笑著:“寒山埋白骨,落日鎮要交代,清涼府也要交代,那誰又能給我父母,給我族人,給那些身負功勳的將領和兵卒一個交代?!”
“行至此地,我觀風一敗塗地,生對不起全族血仇,死對不起跟隨我的一眾長輩袍澤。我對自己的人生都沒有一個交代,又何談給彆人交代?”
“哈哈哈哈。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一個好人。我的能力、才華、胸襟,也不及父親千萬分之一。”
“我隻是白蟒族中,一位早都死在了血屠夜中的幼童罷了。”
“自此陰謀纏身,韜光養晦,行事卑劣,不擇手段……隻剩下了一具活在複仇中的軀殼罷了。”
“你要的交代,我給不了,也不想給。”
觀風大笑著舉起天君槍,邁步向前而行。
林中,屍山血海儘在腳下,他一人持槍,緩慢走向八傳子。
眾人皺眉凝望著他,皆不吭聲。
染血的孝帶子飄在腦後,澎湃的星源力吹起衣衫,令衣角獵獵作響。
他一人持槍,高喊:“武元君之子觀風上陣披甲,白蟒族兒郎們,全軍列陣,隨我殺敵!”
一個人的喊聲,震撼山林。
一人一槍,一往無前地衝向敵陣。
眾人隻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衝殺而來,卻不知,在觀風心裡,他身後仿佛已站滿了白蟒族的兒郎。就正如那年初秋,武帥兵敗割袍鄉,卻臨絕境,重振旗鼓,在最後又殺出了一個輝煌鼎盛。
白蟒之魂,終有一天還會臨世;地龍之軍,也早晚會再次出現在神州大地之上。
不過,觀風卻注定等不到了……
狐眉子緩緩回頭,看向了密林中的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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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沉默半晌,隻衝許清昭說道:“愛妃,你留在此地吧。”
說完,任也轉身便走。
他在這一刻,心中情緒是複雜的,就正如那人性一般,很難隻用非黑即白之言來評斷。
他一方麵十分憎恨觀風算計清涼府,牽連無辜;一方麵他幾乎是親眼見證了觀風的一生,見證了他的滅族之恨。
甚至若是處境調換,他也不知自己會不會變成觀風。
他不敢深想,隻轉身離去,就已是最好的選擇。
四位傳子見任也離去,便不再多言,隻極速飛掠而起,將身後的兵丁儘數保護。
四人交戰觀風,樹林中槍影彌漫。
不多時,觀風雙腿儘斷,胸腹皆被利刃貫穿,孤身一人站在樹林中,已無邁步之力。
他扭頭看向四周,仿佛林中出現了無數熟悉的麵孔,有年輕的徐貳叁,有父親,有疼愛他的長輩,有族中同齡的兒時玩伴……
微微的涼風吹過山丘。
觀風披頭散發地豎槍而立,輕聲道:“徐叔……回家了……咱回家了……!”
話音落,他猛然低頭,用喉嚨撞向天君槍頭。
“噗嗤!”
槍頭穿透他的脖頸,一股鮮血自後噴出。
星月明亮間,觀風也隨風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