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了重要之人,你便不會再像方才那般有輕生的念頭。”
李君武遲疑了一瞬,問:
“.真的麼?”
“我乾嘛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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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被他騙了
獨立於虛空之上,李君武望著天穹上的繁星輕輕想著。
在她下方的巨坑之中,一柄長戟貫穿了一名女子的頭顱,將其生機徹底斷絕。
溫姓女子走了。
留下了自己的一具聖人軀體後,便帶著麟狼撤離了,空餘腳下那因戰爭而化為一炬的鎮西府城。
但歡呼聲從自遙遠的街區中迸發,無論是否親近之人在場戰爭中故去,這一刻幸存者們卻是都在為自己的生而慶幸著。
戰爭結束了,戰爭勝利了。
府衙的軍士們山呼起鎮西郡主的名字,在軍人帶領下,幸存的百姓走出了屋舍,隨之呐喊。
最終,
連山填海的呼喊之聲響徹天穹。
遙看遠處的畫麵,李君武瑰麗的美眸中露了笑意,但一縷縷疲倦卻逐漸攀升心頭。
大漠夜晚的風很大,它卷走了白日的熱浪,卷起了李君武的長發,飄舞紛飛,在漫天星光下如瀑晶瑩。
纖長的指尖掠過自己已然及腰的白發,李君武下方那個‘騙子’正死死的盯著自己。
隻是此刻,
她卻已然沒了勇氣再與他對視一眼。
她害怕看了這一眼後,自己會動搖,害怕會變得畏懼死亡。
緊咬著唇角的顫抖,李君周身那磅礴到極點的炁機再度蜂湧彙聚。
她該離開了。
“你要走麼?”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讓李君武的身形猛地一顫。
瞬身至天穹,許元望著前方的李君武,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消失了,隻剩了身前的她。
她的背影就如同晨曦未已散發第一縷陽光的旭日般耀目,可在那雙被生死道蘊吞沒的雙眸注視下,許元卻清晰的知道那根本不是旭日,而是一枚正緩緩升至天穹的煙花。
感受著她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強大氣息,許元咧了咧嘴,笑得像哭:
“你讓那些鎮西軍吃了多少枚勁炁丹?三味,還是四味?”
絢爛的生機,
濃鬱的死氣,
同時在她身上綻放交纏著。
於死寂中,
李君武半側過臉頰,鍍著皎潔月輝的美眸輕輕彎著,鬢間白發似光,淺笑傾城:
“長天,這次輪到我來救你了啊。”
救他
聽著她的話語,許元胸口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難以呼吸,難以說話,難以向她流露出一絲笑容。
他想要告訴這女人多管閒事。
他想要怒罵這蠢貨的冒失。
他想要告訴她,他有著死亡道蘊護身。
如果他願意,
他甚至可以吞噬滿城百姓來繼續打這場戰爭!
“你現在肯定想罵我。”
白發似光散逸著生命光輝,李君武緩緩轉過了身,笑吟吟的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有底牌,比如吃掉現在高呼本姑娘之名的那些百姓,對麼?”
“.”許元張了張嘴。
李君武踏虛而行,來到他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打這場仗本來就是為了守護他們,而且長天你若吞了他們,一切可就都回不去了,所以這樣是不行的。”
在許元的沉默中,
李君武似是感受不到他的情緒,瞥著下方兩具聖人的屍體,輕哼著說道:
“你這家夥說的挺對的,尋常手法根本殺不死這些聖人,你爹他們也不可能容許殺死他們的方式方式外泄。”
“看起來本姑娘果然是比李清焰更強的軍陣天才,不過一日,就把你傳授的屠聖陣意學會了.”
“對了,你和她一起殺掉的蠻王,應該不如這老頭和女人強吧?”
“不過剛才可真驚險.”
“那女人似乎是想將幾具聖人軀體相融,但還好最後她因為什麼顧慮停下來了,不然本姑娘絕對打不過她.”
李君武的話語卻依舊在繼續清聲絮叨著,但許元依舊不想再聽了。
在他眼中,她的生命已經快要升至那絢爛綻放的頂端。
但李君武顯得不悅的一腳卻將他強行了回了現實:
“你能不能彆裝啞巴?本姑娘再問你話。”
許元抬眸,華服隨風飄動,聲音沙啞:
“.什麼?”
李君武感受著體內不斷衰減的生機,抬起食指指著自己,彎著美眸:
“我再問,本姑娘現在應該比李清焰那女人更強了吧?”
“.”
吃痛,抬眸,許元想罵人,但看著她那雙清輝雙眸中湧動的情緒,卻又默默的將到了唇邊的話語咽了回去。
隨著街區中燃燒的火焰逐漸熄滅,廢墟的靜謐才吞沒了他無力的低罵:
“.白癡啊你。”
“你才是白癡。”
李君武忽地用力的錘了麵前男子胸口一拳,直接把許元打得咯出一口鮮血,聲音逐漸帶上了一絲顫抖:
“我在問你話呢,本姑娘現在.現在問你,我是..是不是比那公主強?李清焰沒能守住北封城,而本姑娘可是可是守住了這鎮西府城”
許元擦去唇角鮮血,體內的生之道域自動將他傷勢修複,低罵道:
“你你如果活下來了,就比她強。”
李君武聞言笑了,抿著唇,咬牙切齒:
“許元.你..你想死麼?”
“.”
許元忽地抓住了她的手,生之道蘊瞬間顯化,但在下一瞬便被李君武一把掙開。
她很清楚方才治愈過自己的暖流根本無法彌補她完全乾枯的生機:
“滾開,我不需要你治。”
在話落的一瞬,
李君武唇角便溢出一縷鮮血,紅潤的麵容迅速慘白,身形一陣搖晃後便要向下方墜去。
許元連忙將她的身形扶住,緩緩想著下方落去,快速的說道:
“總會有辦法.”
隨手一招,原本在戰鬥中脫離的須彌戒瞬間被許元捏在了掌心。
無數的有價無市的療傷丹藥於空中浮現,許元隨手將玉瓶儘數捏碎,以勁力將其震碎,便要給懷中的她喂下。
但他的手卻再一次被她打開了,蒼白秀靨含笑的望著他,輕聲道:
“麵對壓力學會優雅,這可是你教我的.這麼快忘了麼?”
手掌僵在半空。
窒息感瞬間如同一隻大手將他包裹,無力呼吸,無力喘氣,但懷中的她隻是輕輕將頭靠在了他的胸前。
落入地麵,滿地的廢墟之中,一片戰後的靜謐。
安靜了一瞬,許元半跪在地麵,摟著女子的手輕輕顫抖,唇角勾起一抹無力:“我記得答應過我,不用軍陣的麼?”
她口溢著鮮血,笑著用他的話反駁:“承諾是為了達到目的,完不完成並不重要。”
“這話哪有你這麼用的”
“反正是你說的嘛。”
李君武靠在許元胸口,半眯著美眸望著天空:
“長天,你知道麼,其實我剛才是想直接走的。”
“我知道。”
“我很害怕見了你過後自己會怕害死,不過現在好像並不是很怕了。”她將頭望他懷中鑽了鑽,感受著從未感受過的溫熱。
“怕死就讓我治你啊。”
“你死過,應該很清楚我現在的狀態。”
“總得試試”
“試了你會更內疚的。”
“可是.”
“本姑娘現在不想說這個。”
“.嗯。”
“哼”
她輕哼一聲,抓起自己的一縷晶瑩白發,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麼樣,本姑娘都說了頭發會變長的,怎麼樣,我長發的樣子好看嗎?”
盯著她如瀑白發看了少許,許元低聲細柔:
“嗯好看。”
“是吧?你先前還笑我來著。”
李君武輕輕啐了一聲,轉而腹誹起牢騷:“長天,年前的時候,我聽到你死訊的時候可傷心了好久好久,這事都不提前通知我一聲,不過好像也無所謂了,反正你一直都是個騙子。”
“可我應該沒有騙過你吧?”
“你騙我的還少麼?是你騙我去愛上一個人。”
“好像是,但說起騙,你不也騙了我十多年。”
“那是因為.因為”她有些語塞,隨即莞然笑道:“..因為我怕。”
“你居然這麼膽小?”
“唔你..你再說這個,本姑娘可就直接睡了。”
“好我不說。”
“嗯剛才說到哪了?”她想要記起方才的話頭,但意識記憶開始快速消散。
“說到年前我假死”他垂著眼眸提醒。
“哦那事啊,我那時給你寫的信件你看到了麼?不過我估計應該被老頭子截下來了,裡麵的事那個老頭肯定不願意給你聽。”
“你寫了什麼?”
他輕聲的回。
隻是懷中的她似乎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眸中的光亮迅速消散,無神的盯著天穹繁星,喃喃的低語著:
“說到那個老頭,有的時候,我真的很討厭我家老頭子,明明給我起名君武,卻一直不讓我接觸軍務”
她的聲音愈發虛弱:
“長天,你說如果如果他早點讓我接觸軍務,我現在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啊”
“這些都怪那老頭不過不過長天,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現在真的好想他和母親
“我我好想告訴他,他女兒守住了鎮西府城,告訴他現在滿城百姓都在呼喊她女兒的名字.”
聲音說到最後,李君武美眸逐漸暗淡,蒼白的唇顫抖:
“不過從漠北到這裡要足足十天他應該是聽不見了”
話落無聲,夜風靜悄悄的浮動二人纏在一起的長發。
在生命煙火最後絢爛中,她已然逐漸無神的眼眸忽地劃過一陣光亮。
視野逐漸清晰,李君武緩緩抬起指尖顫抖著劃去許元眼角的一滴晶瑩,笑著望著麵前渾身顫抖著的心上人,想要訴說的萬千話語模糊了視線,呼吸帶著聲音的微顫:
“長天.
“我要走了.
“以後.以後再也不能給你看腿了哦”
唇間輕觸,
聲音愈發細微,
待其無聲,
星光如瀑墜落,
白發乾枯,佳人已逝,指尖無力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