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和陳太後,兩宮太後,對腐儒頗為不滿,陳太後更是覺得朝中大臣,是拿著儒家那些條條框框約編了一個筐,把皇帝放了進去,大臣不過是借著聖賢二字,約束皇帝。
那些個深受儒家教育的大臣們、勢要豪右們、縉紳們,對儒學經典,但凡是有一點恭順之心,還能置國家不顧,不弘隻毅,就知道矢誌不移的挖大明的牆角?
李太後語重心長的解釋了一番原因,若是皇帝真想做,也可等到長大了,等到了親政時候再做。
朱翊鈞全然了解李太後的擔心,點頭說道:“孩兒知道了。”
他回到乾清宮內殿寢室之後,既沒有讀聖賢書,也沒有思考晉黨之事,而是在思慮著,如何把種植土豆、番薯這件事推行下去。
朱翊鈞連收洋船的稅都顧不上,全部的心思都在這土豆、番薯之上。
他在短暫權衡之後,就決定一定要走下去,而想要擺脫君民同耕的禮教束縛,這件事的關鍵先生,不是旁人,正是張居正。
張居正掌控內閣,若是他能夠堅定的支持自己親事農桑,君民同耕,那這件事未必不能成行。
張居正不是個傳統的、守舊的、迂腐的、冥頑不明的儒學士,但凡是改革派,都對舊有的製度會產生疑惑,進而想要改良它,施展自己心中的抱負。
事實上這件事無論如何,朱翊鈞都不算吃虧,哪怕是最後不能君民同耕,引起大明上下內外,對土豆、番薯這些作物的重視,朱翊鈞這波就是血賺不虧。
十歲的少年天子,先天下之憂而憂,心懷天下,想要為這天下做這些事兒,隻是沒有注意方式方法,畢竟小皇帝還沒學過孟子,論語都才認真學了三天而已,不知道其中的輕重厲害。
大明群臣還是有這種寬容的,沒有這種寬容的臣子,自然是不修仁德、沒有恭順之心的臣子,理應啟動非刑之正,把此不忠不孝的臣子,送到解刳院內,把心肝脾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全都黑了!
朱翊鈞示意張宏熄燈,早睡早起,長高高。
張宏是明白陛下的所思所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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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宏離開乾清宮的時候,一直等在宮門一側,也不點燈,和夜色融為了一體,一直等了很久,一個宮婢才匆匆的跑了過來。
“都告訴徐爵了?”張宏開口問道。
“是。”宮婢趕忙回答道。
張宏揮了揮手,笑著說道:“嗯,回吧。”
徐爵是馮保的人,徐爵拜了馮保為座主乾爹,是馮保的心腹中的心腹,而這個宮婢是張宏安排給馮保通風報信的。
張宏發現自己勝任乾清宮太監綽綽有餘,但是還做不了老祖宗,就馮保在外廷懟的葛守禮啞口無言的本事,張宏現在還不具備。
這是馮保的一個機會,就看馮大璫,有沒有恭順之心了。
而此時的全楚會館文昌閣內,張居正點著三盞明燈,在不停的寫寫畫畫,他公務極為繁忙,從文淵閣回到了私宅之中,就來到了書房,他在為小皇帝注解新的四書五經,而且還要為皇帝親自寫一本書《帝鑒圖說》。
這本帝鑒圖說,是帶插畫的,就怕小皇帝讀起來沒耐性,弄點插畫吸引小孩子,插畫由侍讀官馬自強負責,而其中的故事,則由張居正親自編纂。
張居正,真的期望萬曆皇帝能成為一代明君,倒春寒的正月天,他沒有在暖閣之中,而是在書房,披著厚重的大氅,親自作畫。
張居正手裡的筆,是宮裡送來的黛石墨芯的硬筆,就是小皇帝用的鉛筆。
小皇帝的口諭說的對,鉛筆甚是好用,尤其是對於大量書寫需求的張居正而言,不用沾墨,連續書寫,最大的好處不僅僅是節約時間,最重要的是思路不會斷。
張居正是讀書人,毛筆字、台閣體寫得好,這硬筆字稍微用一用,就寫的極為漂亮了,他寫完之後,會交給文書抄錄,最後送往國子監雕版印刷,再呈送給小皇帝預覽。
“老爺,已經子時了。”遊七在一旁頗為鄭重的叮囑著張居正該休息了,遊七是張居正的大管家,在大明這叫師爺,家人,叫法各有不同,總而言之,遊七是張居正的心腹。
張居正從來沒有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和馮保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私底下說過一句話。
這是犯忌諱的大事,一旦外廷首輔和內廷內相勾連起來,那該驚恐的就是的大明皇帝了。
大多數情況下,馮保和張居正都是靠眼神交流,全靠默契。
但是有些事兒一定要私下通氣確認,這遊七和宮裡的太監徐爵是同鄉。
若是真的有天大的事兒,比如太後要下旨廢掉高拱首輔之位,需要外廷配合之時,徐爵就會跟遊七交流溝通。
張居正揉搓了下略微有些酸脹的眼眶說道:“寫完這一章,八十一條聖哲芳規三十六條述論就寫完了,明天上午就能雕刻出來,中午講筵就能用到了。”
“宮裡來了個信兒,說是皇帝陛下,要親自種地。”遊七麵色格外奇怪的說道。
張居正也是一臉疑惑的看著遊七,迷茫的問道:“啊?”
這小皇帝,著實有些不走尋常路了。
學武這事兒,是孔子提倡的君子六藝之一,皇帝可練可不練,不怕辛苦,不耽誤學業,練就練了。
這種地,算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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