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文淵閣會草擬一份聖旨,把海瑞過往做的事數一數,把舉薦的人的名字也寫到聖旨裡,再快馬加鞭送到海南,海瑞才能動身回京。
海瑞回到京師至少要一百八十天,也就是半年的時間,北衙到瓊州,路途遙遠。
朱翊鈞在讀書,他不怪那些言官們朝天闕。
給事中、監察禦史,大多數都是給剛從翰林院觀政的新科進士的官員,都是些年輕人,他們熱忱、他們熱情,他們熱血,他們衝動,他們對國事願意表述自己的意見,他們對邪惡不能容忍,他們同樣容易被人利用。
都察院那麼多的禦史,全都是晉黨的人?
但是一小撮壞到流膿的狗東西,四處煽風點火,這些禦史們就容易被鼓動。
風力、輿論、清議,多數都是如此。
朱翊鈞並不怪他們,年輕人不氣盛,年輕人不熱血,那還是年輕人嗎?他們的血冷了,那大明才是一潭死水,根本沒救,可以等死了。
隻是經過此事之後,朱翊鈞發現,葛守禮大約真的不知道陸樹聲失儀之事,被禦史們編製的信息繭房,牢牢的控製住了。
海瑞回京,也會被信息繭房,牢牢控製住,而後成為族黨們手中的利刃嗎?
朱翊鈞一臉平靜的讀書寫字,等到海瑞回京,這把刀一定會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張居正坐直了身子,開始廷議第二件事。
戚繼光回京。
戚繼光要回京了,而且是開奉天殿領賞。
張居正的態度是非常嚴肅的,對戚繼光駐紮北土城、入德勝門、入東長安門、入承天門的具體時間和禮儀,都做了具體而明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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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看著禮部尚書陸樹聲,他希望陸樹聲不要在這件事上自誤。
“族黨排異不勝不止,陛下深憂、太後焦急,雒遵、景嵩、韓必顯三言官彈劾一部大臣之事已經了結,應當洗心滌慮,用心辦事,莫要自誤。”張居正合上了手中的奏疏,用極為平淡的聲線,講著威脅最重的話。
富國強兵,就是張居正當國的總方針,陳五事疏是他變法的第一步。
而富國要抓稅賦,抓稅賦就要抓吏治,所以他推行考成法,唯有吏治清明、上行下效、政令通達才能收得上來稅,沒有吏治,談收稅就跟談青樓女子賣身不賣藝一樣的滑稽。
而強兵,則主要以薊遼總兵官戚繼光的南兵為核心進行強兵。
這是不符合大明製度設計的,不符合祖宗之法的。
戚繼光的南兵為核心的十萬雄兵,是大明朝的快反支援部隊,無論是東北還是西南有戰事,都可以進行調度。
這本應該是京營的職責。
戚繼光的薊遼軍隊就是再強,那也隻是邊軍,不是京軍,名不正則言不順,張居正讓戚繼光執掌三鎮之地,這樣做,是極為危險的。
因為邊軍很容易變成尾大不掉的禍患,這個過程不以戚繼光本人的意願而轉移,更加確切的說,薊遼軍會被變成了禍患,有人會把他們變成逆賊。
如果可以給戚繼光封爵,哪怕僅僅是個流爵,也能把戚繼光調入京師,成為京營總兵官,那京營之事,就不會如此糜爛了,強兵之事就變的名正言順了。
因為京營是天子親軍。
明初的時候,明成祖朱棣曾經下過一道詔書,讓當時還是皇太子的朱高熾,無論是風霜雨雪,都要到京營操閱軍馬。
邊軍戍邊,京營征伐,是大明的祖宗之法,但是大明京營在明英宗複辟解散,在明憲宗繼位後重組,就再也沒有恢複過大明軍容耀天威了。
張居正在一步步的試探,試圖以功勞給戚繼光封個爵位,而後戚繼光就能名正言順的回京來做總兵官,這樣一來,才是強兵本務。
張居正看著禮部尚書陸樹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若是這次戚繼光入京之事,再出了岔子,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張居正有沒有手段,他的手段很多,但是給人潑臟水,是最簡單的事兒了,陸樹聲若是敢在這種廷議通過的事兒上搗亂,那就不能怪張居正做那個小人了。
比如找幾十個孩子跑到陸樹聲的府上尋親,無論陸樹聲的品德是否高尚,都隻能致仕了。
廷議還在繼續,朝臣們還在吵架,朱翊鈞仍然頗為認真的讀書,再沒有說過話。
張居正在說完戚繼光入京之事後,也變得心事重重,他其實有些擔心,陛下對科道言官們產生誤會。
科道言官和閹黨一樣,都是人厭狗嫌的存在,不招人待見,張居正也煩這些人,葛守禮直呼其名,攻訐首輔,張居正能咋辦,他也不能怎麼辦。
科道言官真的有存在的必要,雖然他們時常被當成攻訐大臣的刀,但若是朝堂上沒有了這些刀,才是亂套。
科道言官,是大明糾錯機製極為核心的一部分,雖然這種糾錯機製在族黨的利用下,逐漸變質了。
朝天闕已經變成了一種政鬥的手段,而不是糾正皇帝錯誤政令的機製,就像晉黨最開始是為了解決邊患而走到一起,現在已經變成了壟斷對韃靼貢市和走私為利益核心的族黨。
“臣等告退。”群臣恭敬行禮,離開了大明朝的文華殿。
張居正甩了甩袖子,作勢就要行大禮跪下說話,他朗聲說道:“陛下,臣有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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