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遵旨。”群臣無奈,隻好去說戚帥厲害。
朝臣們素知戚繼光勇武,誰知道會這麼勇武?這還是在校場上,若是在戰場上,戚繼光殺麻貴和李如鬆二人,易如反掌,戚繼光殺人經驗遠比麻貴和李如鬆多得多。
一眾朝臣排成了一排,跑到了戚繼光麵前說戚帥厲害,戚繼光本人都是一頭霧水,頻頻看向武英樓,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場麵一時間格外的有趣。
“哈哈哈哈!”朱翊鈞樂個不停,這幫個朝臣,看不起誰呢!等他們四十多歲的時候,連美嬌娘都不能征伐!戚帥還能在戰場上征伐!
今天終於好好的出了一口當初朝臣們‘視之如綴疣’的惡氣!
張居正在一旁也隻是搖頭,他沒參加賭氣環節,因為他知道戚繼光一定會贏,小皇帝果然是和他一樣的心胸狹窄,戚繼光眼下都成了勳貴了,這個仇還記得!
朱翊鈞看向了千裡鏡,頗為驚訝的說道:“打起來了!”
“啊?”張居正疑惑的問道:“誰跟誰打起來了?”
“李如鬆和譚綸打起來了!”朱翊鈞驚駭無比的說道:“譚綸習武嗎?”
“習武。”張居正頗為確切的說道:“戚帥原本不擅長短兵,是譚綸教的。”
“譚綸不是個文臣嗎?”朱翊鈞第一次知道譚綸還有這麼一手,驚訝的看著張居正,這個豁達的譚綸譚進士,居然還是個武夫?!
譚綸是嘉靖二十三年進士及第,那可是千萬人闖獨木橋闖出來的讀書人。
張居正想了想還是俯首說道:“台州六虎是譚綸在台州做知府時,招募的鄉勇,譚尚書曆兵間三十年,總記首功,二萬一千五百人(平倭麾下總人頭數非萬人斬),他自是進士,也是武將,常親自領兵征戰,台州之戰,譚綸曾親率死士,戰場廝殺。”
“大司馬厲害呀!”朱翊鈞聽聞,笑容更加燦爛。
讀書好也就算了,譚綸居然還有軍事天賦!
打起來了,朱翊鈞最喜歡的環節,終於來了!
譚綸換了身上衣下褲的短衫,他活動了一下身體,開始熱身,讓朱翊鈞意外的是譚綸熱身,居然用的是四十斤的石舉,晃動了兩下石舉後,譚綸一個馬步,將四十斤的石舉端了起來,端在手裡。
端起來了,朱翊鈞發出了力弱的驚歎,譚綸居然還有這麼一手!
熱身結束後,譚綸走進了校場。
“譚尚書會武藝?”李如鬆驚訝無比,他萬萬沒料到,和他對打的是譚綸。
“很稀奇嗎?君子六藝,我射術雖然不如你,但這短兵,你還要小心些。”譚綸拿過了腰刀。
戚家腰刀,刀長三尺八寸,把一尺二寸,總長五尺,腰刀無肩乃利,妙尤在尖,細長,說是短兵,其實比現在十歲人主,朱翊鈞要長兩寸了。
譚綸和李如鬆手裡拿著的是木刀。
“若是傷著譚尚書,朝廷不會怪罪吧。”李如鬆拿過了戚家腰刀形木刀,頗為狷狂的說道。
譚綸笑著說道:“刀劍無眼,自然不會。”
吹鼓手吹號角擂鼓,捉對對打開始。
譚綸和李如鬆開始了對練,喂了幾招之後,譚綸忽然一個左腳探出,同時揮刀自下向上撩砍蕩開了李如鬆手中的木刀,而後一個轉身,木刀自上向下砍落,李如鬆手中木刀被蕩開的時候,就已經急退,但是譚綸這一下,還是結結實實的砸在了李如鬆的脖頸處。
李如鬆本就在躲閃,腳步有些踉蹌,被抽了這麼一下,身體立刻失衡,單腿跪在了地上,脖頸處立刻紅腫了起來。
李如鬆在秋風中有些呆愣,戚繼光比他強,他能理解,怎麼一個文官,也比他強!
這到底是什麼世道!大司馬為何和大將軍一樣會武藝啊!
這要是在戰場上,就這一下,李如鬆就死了。
譚綸用的還是典型的丁字回殺,隻不過是反方向的,可是譚綸的速度奇快,快到躲閃和防禦都來不及。
“老子在台州帶著死士跟倭寇拚命的時候,你還在用尿和泥!瞧不起誰呢?老子給你們當總督軍務,還不樂意,鼻孔都朝天上去了,就是你爹來了,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的!”譚綸走過去,到李如鬆的腚上踹了一腳,而後伸手把李如鬆拉了起來。
李如鬆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有些迷茫。
“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了?”譚綸拍了一下李如鬆的肩膀問道。
李如鬆老實回答道:“知道了。”
譚綸這才露出了笑容說道:“你知道你輸在哪了嗎?輸在輕敵上,你看不上我一個讀書人,覺得我必然鬥不過你,否則以你的武藝,怎麼會輸?”
第(2/3)頁
第(3/3)頁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是厲害,但也要把那個狷狂勁兒收一收,戰場上,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你自己死,你手下的軍士跟著你一起死,你陣敗,則全軍都要受到牽連,牽一發而動全身,知道嗎?”
“你是軍將,如此目中無人,軍兵豈敢托付於你?”
“謝大司馬不殺之恩,謝大司馬教誨!”李如鬆深吸了口氣,再次俯首認輸,心服口服。
李如鬆不是輸在力上,而是輸在輕敵之上。
剛才那一下,譚綸是用刀身抽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不是用砍。脖側若是被木刀砍結實了,木刀也能殺人。
剛才譚綸要是砍死他,他爹都不會到京師尋譚綸的麻煩,隻會上京給譚綸賠禮。
李如鬆是小輩兒,本就是狷狂以下犯上,這裡還是校場擂台。
麻貴在一旁看了,瞪著銅鈴的大眼睛,得虧自己沒有去挑釁譚綸,被一個進士這般抽倒在地,這得丟多大的人啊!
武英樓內,朱翊鈞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譚尚書居然贏了。”
考中進士那讀書肯定沒問題,但是讀書這麼好,武藝好這麼好?李如鬆可是在隆慶五年的武舉中,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勝,力拔頭籌,武狀元!
居然被譚綸給一招抽翻在地。
“差之毫厘失之千裡,李如鬆輕敵所致。”張居正耐心的解釋道,李如鬆打心底就看不上譚綸,沒當回事,被人給抽倒了。
“馮大伴,張大伴。”朱翊鈞對著空氣一頓比劃,依然是有些驚疑不定的說道。
“臣在。”
“朕練得丁字回殺,怎麼就沒有這麼大的威力呢?”朱翊鈞右腳探出,揮砍,轉身揮砍,有些奇怪的說道。
馮保一時語塞,總不能說,譚綸玩試斬都快幾十年了,陛下您這才習武半年,多少有些心急了。
張宏低聲說道:“陛下衝齡力弱,再年長些就好了。”
“嗯,有理。”朱翊鈞總是擅長寬慰自己,今天這一趟,讓朱翊鈞大開眼界。
戚繼光能把三鎮十萬兵馬治的服服帖帖,如臂指使,自然有他獨到之處,不是光靠著六千南兵督戰,就能做到的。
譚綸這一手反向丁字回殺,也著實讓人驚豔無比。
朱翊鈞在中午的時候,離開了北土城,下午時候,朱翊鈞宣了遷安伯入宮覲見。
“朕習武已經半年,既然大明京營提舉將才要考校武藝,朕武藝自然也需要考校,就由戚帥考校吧。”朱翊鈞對著戚繼光微微欠身,算是拜師了。
張居正在朝裡推行考成法,小皇帝是大力支持的,支持需要身體力行的支持,小皇帝的文化課,每月二十九可以考成,但是武藝課,一直沒有考成。
戚繼光已經回京,那考成就可以展開了。
“臣僭越。”戚繼光在入宮前,就知道了皇帝宣他到底何事兒,他和緹帥,會對小皇帝以及小皇帝二十個陪練,考校武藝。
“刺王殺駕大案以來,朕習武隻歇過一天,那天成國公離世,朕自詡勤勉,還請戚帥斧正。”朱翊鈞點名了自己習武的原因,刺王殺駕,也說了自己勤奮,練的不對,戚繼光還是罵的輕一點。
上午在北土城武英樓看戚繼光、譚綸、李如鬆、麻貴等一眾的考校,朱翊鈞總覺得自己練得啥都不是。
第一項考校是套路,《紀效新書》第十四卷經捷要篇的拳法,一共三十式,朱翊鈞練得很認真,這一趟拳打下來,也算是熱身。
第二項考校則是二十步靶三十斤的輕弓,朱翊鈞紮大架,一共發三矢皆中。
第三項考校則是試斬,丁字步探出上砍轉身下砍,用的是木刀,不求砍斷,隻求動作標準迅速。
第四項考校則是對打,朱翊鈞對打的對手,是整個大明朝最最沒有恭順之心的駱思恭,提刑千戶駱秉良之子,駱思恭!
就是那個紮馬步偷懶,被緹帥發現,一腳踹在地上,朱翊鈞拉起來的那個駱思恭!
駱思恭毫無恭順之心!
捉對廝殺的時候,駱思恭總是全力以赴,絕不留手,得虧朱翊鈞勤勉有加,每次都能打贏。
緹帥為這事還專門教訓過駱思恭,可駱思恭全力以赴,是因為皇帝有命,要駱思恭不許保留。
駱思恭隻聽皇帝的,不聽緹帥的,回到家,父母教訓,駱思恭仍舊隻聽皇帝的。
時間稍長,朱翊鈞就隻跟駱思恭捉對廝殺,跟其他人對打,小皇帝仿佛神功大成,手中的木刀,如同有劍氣一樣,還沒揮舞出去,對打之人就倒在地上了,著實無趣。
駱思恭很聽話,皇帝讓他打皇帝,駱思恭都敢打。
朱翊鈞今天看到譚綸使用了反方向的丁字回殺,也想用一用,結果被駱思恭找到了破綻,蕩開了朱翊鈞的木刀,一記墊步正蹬,踹在了朱翊鈞的肩膀上,直接把朱翊鈞踹在了地上。
劇情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帥氣的丁字回殺,砍得駱思恭這小王八哭爹喊娘嗎?
“臣罪該萬死!”駱思恭踹出去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乾了什麼,平日裡都是小皇帝摁著他打,他需要全力招架,今天沒收住,直接把皇帝踹翻了,嚇得跪在地上,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起來。
朱翊鈞站了起來,走到了駱思恭麵前,伸出手把駱思恭拉了起來,笑著說道:“朕讓你用全力,你就用全力,何罪之有!起來起來。”
“接著來。”
朱翊鈞發現這個反方向的丁字回殺,真的很難用很難用,他沒練過就想用,不被踹翻才怪。
捉對廝殺再次開始,朱翊鈞不再整活,駱思恭完全處於下風,打著打著就打出了火氣來,也全然不顧剛才的惶恐。
這種對打,也是套路的一種,就是幾種基礎刀法,配合腳步,不停的用,通常都是接觸一兩次,就能分出勝負來,朱翊鈞稍微收著點力,上一次一個不注意抽了駱思恭一下,駱思恭好幾日腿都不是很利索。
朱翊鈞也挨了幾下,身上被木刀打出了淤青,特彆特彆的疼,可是小皇帝還是滿臉的笑容,他贏多輸少,還是他厲害!
“戚帥以為如何?”朱翊鈞收刀結束了對打。
“二十一人中,以陛下和駱思恭技藝最為嫻熟。”戚繼光已經見識過了緹帥朱希孝的大膽,再看到駱思恭膽大包天,仍然非常驚訝!
這對打的意義就在於挨打,挨打挨多了,自然就會了。
戚繼光不知道陛下為何這般苦練,陛下又不上戰場,這麼折騰自己有必要嗎?
“戚帥,朕用這反向的回斬,總是用不好,戚帥這裡麵有什麼訣竅嗎?”朱翊鈞麵露疑惑的問道。
戚繼光笑著說道:“譚尚書是左撇子,所以這一招用的爐火純青,才能斬的那麼快,若是陛下要用,得勤加練習才是。”
“原來如此。”朱翊鈞了然,感情譚綸用這招是天賦,怪不得那般絲滑。
朱翊鈞靜氣凝神,似乎是不在意的問道:“戚帥,這次遴選的將才如何?”
“皆是可用之士。”戚繼光想了想給了一個答案。
“麻貴、麻錦、還有他們那個參將,可是晉黨的人,而李如鬆,是李成梁的長子,楊文算是你的人,也算是浙黨的人,畢竟楊文是台州六虎,是大司馬譚綸的人,遷安伯若是為難,可以跟朕說。”朱翊鈞決定給戚繼光事權,那就不會讓戚繼光為難,就會給支持。
戚繼光不滿意之人,在這份名單沒有公布之前,都可以罷黜。
黑箱操作什麼的,對於朱翊鈞而言,沒有任何的道德負擔。
皇帝在京營將才遴選上,擁有無限的自由裁量權,朱翊鈞要動用這個權力,為戚繼光張目,戚帥沒了全楚會館的牌子,但是有了爵位的保護傘,那就不是文臣想動就能動的。
戚繼光浮浮沉沉這麼多年,自然聽明白了皇帝是何意,皇帝雖然年幼,但是馮保可以為陛下解釋,馮保不行,也有張居正上奏。
朱翊鈞當然清楚矛盾廣泛存在,而矛盾產生的疑惑,在解決之後,萬物無窮之理才會進一步的發展,但是京營可是富國強兵這一國策下的重中之重。
“陛下,他們不是晉黨的人,也不是浙黨的人,也不是東北李成梁的人,他們都是大明的將才。”戚繼光俯首說道:“臣能製得住。”
戚繼光一輩子都在練兵打仗,怎麼製住這幫混小子,戚繼光有的是辦法。
“那就聽戚帥的,名單就不改了。”朱翊鈞略顯失望的同時也有些慶幸,慶幸的是,戚繼光自始至終都沒打算把南兵變成自己的私軍。
失望的是,他沒能黑箱操作。
相比較戚繼光,朱翊鈞就是道德上典型的小人,能黑箱操作,能讓自己人沾光,就給自己人占便宜。
男人鬥氣都比較簡單,一聲厲害,就是榮譽!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