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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百萬漕工,衣食所係(2 / 2)

朱翊鈞見王崇古同意,無奈的說道:“王司寇太過於激進了。”

張居正勸皇帝不要激進,皇帝勸王崇古不要激進,朝堂之上,最激進的是王崇古,王崇古和楊博是親家,餘懋學這封奏疏打張居正疼不疼,那王崇古不知道,但是楊博已經走了,楊博已經無法抗辯了。

王崇古要不為楊博斬釘截鐵的說話,人心就徹底散了。

“都察院兩位總憲以為呢?”朱翊鈞又詢問都察院的意見,畢竟科道言官歸都察院約束。

海瑞搖頭說道:“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論,臣未見其有一絲的骨鯁正氣,不體朝政振奮之意,隻為私門所求,為何要在朝為官?乾脆為權豪當幕僚算了。”

“臣沒什麼意見。”葛守禮頗為平靜的說道,餘懋學是晉黨,但那是張四維的人,他這個晉黨黨魁巴不得族黨早點死了,搞得晉黨整日難堪。

什麼臭魚爛蝦,恥與為伍。

“那就發明旨吧。”朱翊鈞看著張翰嗤笑了一聲,發明旨下江南查辦,這個餘懋學最好腚底下是乾淨的。

所有人都知道,餘懋學腚底下一堆的事兒。

張居正從桌上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兵部左侍郎梁夢龍,上奏言海運事,請求海運漕糧,接濟京儲羽翼,漕河省牽挽之力,免守幫之苦,而防海衛所犬牙錯落,又可以嚴海禁壯神都甚。”

王崇古率先發出了質詢,開口說道:“元輔,你不能這樣坑你的門下學生啊,梁侍郎已經在海漕上跌了個跟頭,這又來海漕,若是這次再出事,元輔也保不住梁侍郎了,眼看著梁侍郎已經位居左侍郎了,更進一步可入文華殿了。”

隆慶五年九月,黃河泛濫成災,運河不通,張居正就讓梁夢龍主持了一次漕運,這件事進展一切順利,第一次海漕進行的非常順利,一共押解至天津衛十二萬石漕糧,節省運費大約一萬五千兩。

梁夢龍因此,受賜白金文綺,加俸一級。

萬曆元年初,海運船隊行至即墨福山島,遇大風,壞運糧船七艘,漂米數千石,溺軍丁十五人,給事、禦史交章論其失,海運遂罷,而不複行。

河運漕糧,自詡正宗,海運漕糧為邪門歪道,梁夢龍在張居正的支持下,短暫的恢複了海運漕糧,但是遇到了大風浪沉船了,梁夢龍立刻就倒了黴。

海運自此就停了。

“人不能因為噎住了一次,就不再吃飯了,海運勢在必行。”張居正格外強硬的說道。

“理由呢,元輔要主持漕糧海運,陛下篤信元輔忠貞為國,那總要有個理由說服大家吧。”葛守禮看著張居正十分鄭重的說道:“元輔可要想清楚了,此端一開,元輔怕是要多一項通倭的罪名了。”

葛守禮這可不是胡說八道,梁夢龍的海運漕糧船隊壞掉了七艘後,朝中言官就說:言海運者,海賊也。清平之朝豈宜容此?

梁夢龍的船遭到了風暴,沉沒了七艘,損失了數千石,就成了海賊。

張居正看著葛守禮說道:“國朝河運漕糧運糧四百石為成例,及糧至京,恒少四分之一,又以每石捐五錢為損耗,所有人,都視漕糧為金穴,將失所食,大肆吐罵,不足為奇。”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不罵才怪。”

“大司徒,你來說說,為何要海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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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光拿起了個小冊子說道:“成化十一年,以貼補車費為由,加貼補米7升,次年罷;成化十三年以鼠耗米加征7升,次年罷;弘治七年,戶部以恤運軍之苦,每石加征五鬥,弘治十年罷;弘治十三年,以每年夏秋多雨,每石加征免曬米4升,3升軍困米,弘治十八年,加派變易米2升,折席米5鬥,正德元年,皆罷。”

“正德七年、家派蒸潤米5升,次年罷,正德十六年,加腳價米1鬥,次年罷。”

朱翊鈞能聽明白,這都是自成化年間到正德年間的臨時加派,大多數次年就罷了加派。

王國光繼續說道:“自嘉靖二十六年起,河運漕糧加過壩旱腳銀,每石加銀一分,就是維係運河所用,後來,每正耗米百石,加曬乾米四石、曬揚米四石、淋尖米一石八鬥,合計九石八鬥,為私貼常例,延續至今。”

“也就是說,四百萬石,就要加392000石的私貼。”

朱翊鈞聽到這裡有些疑惑的問道:“曬乾、曬揚米,是米會有水分曬乾和揚塵,這個淋尖米是什麼?”

王國光俯首說道:“就是淋尖,收稅的升鬥石容器,要在上方堆出個米尖兒,算作是一石。”

“演示一下。”朱翊鈞聽明白了,但是沒見過,就讓王國光演示一下大明稅收的淋尖米是什麼。

馮保找來了一鬥米的容器,張宏找來了米袋子,王國光捧著米往上加,裝滿了還不停手,繼續往裡麵加,直到再加一把,米開始從淋尖的地方圓潤的滾下去後,王國光才停下了手說道:“這就是淋尖米,落到地上的是稅吏的,加多加少,看稅吏的心情。”

王國光說完又捧了一把,淋在了冒尖的地方,白花花的大米,滾落在了桌上。

“先生,朕有惑。”朱翊鈞看著那冒著尖的鬥,看著一桌子的米,愣愣的開口說道。

張居正背後瞬間一身的冷汗,俯首說道:“臣為陛下解惑。”

朱翊鈞極為感慨的說道:“百姓們為何還沒有打到京師來,砍了朕的腦袋當蹴鞠踢?”

“臣有罪。”張居正一聽這個,嚇得一個哆嗦,跪在地上請罪。

“臣等有罪。”群臣見元輔都跪了,立刻跪下磕頭請罪。

“平身。”朱翊鈞揮了揮手,他清楚的知道了淋尖米到底是什麼,除了淋尖,桌上的米也是稅收的一部分,他平靜的說道:“繼續廷議吧。”

淋尖,能夠解釋駱秉良那幾個問題,為什麼百姓們寧願托庇權豪,也不肯聽朝廷號令?為何權豪在都大明普遍存在?權豪可能是百姓們最後一絲幻想。

王國光看著麵前淋尖的鬥繼續說道:“這還是一小部分,真正的大頭,在路上,一石米,從南衙漕司起運,一路上最少要三石的運輸損耗,也就是說,一石稅三石耗。”

“這裡麵包括了運軍的口糧,每名運軍行糧2石8鬥,月糧為12石,合計14石8鬥,以北糧價計15兩,運兵八萬餘,計120萬兩;還包括了漕船,清江浦船塢一艘漕船的打造成本約為105兩銀,按清江米價,則為210石米,漕船2000艘,計20萬兩;”

“過壩旱腳銀,每石一分銀,曬乾、曬揚、淋尖,每百石九石八鬥,計價20萬銀,保運道,修運河等,不算民力,年費至少45萬兩,這還是沒有災情。”

“這筆賬,連臣都算不清楚,臣也隻能算出朝廷要多花多少錢。”

僅僅王國光算清楚的地方,大明朝廷因為這四百萬石的漕糧入京,就要多花200多萬兩銀子,王國光算不清楚的地方呢?

按照一石米三石耗,四百萬石就要1200萬石的運費,這些消耗,都需要大明的百姓去承擔。

“這也太多了吧。”萬士和聽著這一長串的損耗,呆滯的問道。

王國光拿出了一本沒算完的賬遞給了張居正,運河這本賬,王國光算不清楚很正常,這個賬根本就算不清楚,他也隻是站在朝廷的立場上,把這本賬簡單的盤算了下。

這一路上還有大頭,那就是大耗子們,這個大耗子是槽幫,這個大耗子是沿途鈔關的貪官汙吏,這個大耗子是買路錢,這才是大耗子。

張翰眉頭緊皺的說道:“運丁所用兵工短牽等項,總計八九萬人,窮民資以為生,一旦失業,難保不流而為匪。地方官吏如何維持這麼多的運丁生計?這可不是個小事。”

萬士和看著張翰,活該張翰當倒一,天天被罵,完完全全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萬士和看著張翰說道:“所以才要清丈、才要清理侵占、才要還田,才要讓百姓安定,種地也是營生,工坊也是營生,你真當那每年十五兩的漕糧運軍軍餉,都發給了運丁?”

“不會吧,不會吧,張尚書不會不知道咱們大明發餉難的問題吧,這些錢到底去哪裡,張尚書,明人不講暗話。”

禮部尚書出口戳破了張翰的偽裝,揭破了他仍然是為權豪當官的本質。

王崇古頗為同情的看了一眼張翰,他一句也不會幫腔,他大把大把的銀子賺著,為何要開口胡說八道?

張翰臉色漲紅,但是仍然爭辯的說道:“海運曆涉重洋,風波靡定,萬有不測,所關匪細!河運雖迂滯,而沿途安定,經費維均。自各省以達京倉,民之食其力者,不可數計。裕國利民,計無善於此者!河運迂而安,海運便而險,計出萬全,非河運不可!”

海運要從海上走,海上風大,風險較大,河運雖然不便,但是它沿途養活了多少百姓?天下再沒有比河運更好的政令了,裕國利民,朝廷得利,百姓亦得利,多是一件美事,為何要廢河道漕運呢?

翻譯翻譯,百萬漕工,衣食所係。

萬士和一甩袖子說道:“張尚書,這裡是文華殿,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講什麼?乍一聽有理,但是細細分辨,全都是虛偽,混淆視聽。”

“朝廷就僅僅是把漕糧改為了海運,您這意思是,咱大明要把大運河給回填掉一樣!回填的土石木方、民力差役,這筆錢,你出啊!”

“沒有了漕運,這運河就像是沒有了貨運一樣,南北的貨物,就不走這條運河了,是嗎?”

“不就是借著漕船不抽分稅額,才如此鼓噪?從南衙過來的船,十條漕船裡,有五條是漕糧的就不錯了。”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強悍而恐怖的戰鬥力,略微有些不確信,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這還是那個整天法三代之上的禮部尚書萬士和嗎?短短兩年,大宗伯的戰鬥力已經恐怖如斯了,懟的張翰啞口無言。

張翰沉默了良久,他真的儘力了。

前排提示,前麵還有一章,昨天寫出來被鎖了,剛放出來,這是今天的第一章,萬曆皇帝申斥餘懋學原文:朕以衝年嗣位,日夕兢兢謹守祖宗成法,惟恐失墜,近年所行不過申明舊章,修舉廢壞,未嘗妄戮一人過行一事,其於祖宗法度十未行其一二,何得便謂之操切?餘懋學職居言責不思體朝廷勵精圖治之意,乃假借惇大之說,邀買人心陰壞朝政,此必得受贓官富豪賄賂為之遊說,似這等亂政憸人,本當依律論治,念係言官,姑從寬革職為民,永不敘用。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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