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錢了嗎?”朱翊鈞聽聞開口問道。
“臣是陛下的寧遠伯,出門在外,那是武勳的臉麵,陛下的臉麵,總共不到十兩銀子的東西,臣還能苛責小民?窮民苦力,一日辛勞隻得吃穿,臣當然要付錢了!”李成梁趕忙俯首說道,有些人買東西不付錢,但他是付錢的。
“五城兵馬司的一些城門校尉,百姓拖輛糞車出門,都恨不得喝兩口,寧遠伯伱接著說。”朱翊鈞這張嘴損人都是損的人羞憤難當,說的是五城兵馬司的校尉在城門點檢,手腳不乾淨,拿百姓的財貨,這就變成了糞車過門,都要喝兩口。
李成梁聽聞錯愕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臣出門,也沒有前呼後擁,就帶了兩個鐵林軍親衛在側,嘿,走著走著,就碰到了被臣打了一頓的布延在逛街,陛下您猜怎麼著?”
“怎麼著?”朱翊鈞一愣問道。
李成梁眉毛輕挑說道:“嘿!卻說這布延,一看臣就帶了兩個隨扈,就立刻叫囂了起來,指著臣就大喊:打我的遼東丘八,就在那裡,抓住他!他們至少有十多個人!”
“人多勢眾。”朱翊鈞點頭說道。
“可不是人多勢眾嗎?他們仗著人多,就要來拿臣,臣就打算退避一二,好漢不吃眼前虧,臣還沒退呢,布延就衝了過來,說是遲,那是快,那布延帶著三個人,翻越了憑欄就直接衝著臣來了!”李成梁越說越快,似乎是情勢萬分危急。
“那寧遠伯雙拳敵四手,以多打少打贏了?”朱翊鈞眉頭稍皺的問道。
“那倒不是。”李成梁搖頭說道。
朱翊鈞疑惑:“不是?”
李成梁十分確定的說道:“臣見躲不過,準備狠狠的揍他們一頓,那布延罵罵咧咧,指指點點,卻跑的太快,要翻越憑欄,結果一個沒翻好,布延就摔了出去,後麵他的怯薛護衛,就連番被布延給扳絆倒了,把布延壓在了下麵。”
“啊?啊,哈哈哈!”朱翊鈞聽完,直接笑了起來,整個朝堂的朝臣們,都為之愕然,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來。
原來事情如此的滑稽,布延自己絆倒了自己,而後絆倒了怯薛護衛。
其實可以想象到那個畫麵,見到了仇人,布延伸著手,嘴裡大罵各種汙言穢語,什麼今天老子弄不死你跟你姓之類的話,然後一個跳躍卻被絆倒,一群人被他絆倒的場麵。
“這布延的胳膊是被他們自己人給壓斷的,廟會那麼多人都是見證。”李成梁連連搖頭說道:“臣真的沒卸胳膊,是他自己卸掉了自己的胳膊。”
“劉卿,你覺得呢,這個答案你滿意嗎?用不用廷尉和緹騎們去查一查?”朱翊鈞滿是笑意的看著劉諧。
劉諧也是呆滯了一下,他就是知道李成梁又和布延發生了衝突,沒想到事情向著這個清奇的角度發展了。
“臣為言官,風聞言事,確實有這個事兒才奏聞,還請陛下明鑒,臣非誣告。”劉諧有些驚恐的甩了甩手,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
“劉卿分內之事,自然要奏聞,隻要不是空談虛談,免禮免禮。”朱翊鈞看著李成梁問道:“寧遠伯要追究嗎?”
李成梁趕忙說道:“劉給事中分內之事。”
“那就是了。”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二人歸班便是。
翰林院編修沈淵出列俯首說道:“臣有本啟奏,克複大寧衛的確是國朝盛事兒,但是陛下,祖宗棄置大寧衛,乃是大寧衛靡費極重,此番再設大寧衛,是不是仍有舊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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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的話,是朝中一股鼎盛風力輿論,大寧衛太貴,朝廷真的養得起嗎?
刑部尚書王崇古聽聞立刻就急了,出列俯首說道:“陛下容稟,北虜獨占白土、牲畜、羊毛生意,屢次提價,長城內外貨物流通,本就是內外百姓所期,這俺答汗無恭順之心,肆意提價,這好不容易有了桃吐山,若是要棄置,臣以為不妥。”
“怎麼養不起了,就是桃吐山挖土就夠用了,又不隻是毛呢廠用到了這漂白之物,但凡除雜皆有大用,臣以為從財經而言,也決不可棄置,貴嗎?一點都不貴啊!”
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王崇古剛剛拿到了白土,質量比西北要好,而且價格也很合適,若是真的把大寧衛,甚至是大鮮卑山以東都控製在大明手中,那俺答汗就會完全失去議價權。
西北族黨和俺答汗那也是有利益衝突和矛盾的!
俺答汗屢次漲價,把王崇古都要漲惱怒了。
“我大明物華天寶,無所不包,這白土細心尋找總能找到。”沈淵眉頭一皺,還是爭辯的說道。
王崇古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沈淵是衝著他來的,他立刻說道:“你找啊!找到了再來說話,這樣的產量、這樣的質量、如此方便運抵京師,你找,你能找到嗎?”
“找不到在這裡說這些作甚?你的意思是我沒有細心尋找,故意依俺答汗自重,是這個意思是吧,有本事自己找去!”
“陛下,臣領毛呢廠儘心儘力,這白土,還是臣四處探聞改良出的工藝,從四十人日撿五斤毛料,到現在三人日揀六百斤,還請陛下明鑒啊。”
朱翊鈞十分清楚王崇古對白土或者對銀子的渴望,白土這件事王崇古真的很上心,大明沒有就是沒有,大寧衛就是有,而且露天開采極為方便的同時,還質量上乘。
“大司寇用心做事就是,朕聽聞,大司寇又改良了工藝?”朱翊鈞看著王崇古笑著問道。
“哎呀,就又做了點小事,還被陛下知道了,臣確實改良了工藝,以西山之煤熬煮羊毛,可以進一步的除雜,就是夏天的時候有些熱,但是夏天工價也會高,臣還未曾奏聞。”王崇古俯首說道。
王崇古在除雜事兒中又改良了工藝,就是熬煮,毛料更加鮮豔柔順,毛匹質量再上一層樓,考慮到夏天酷熱,大善人王崇古還要發高溫補貼,他不發有的是人乾,他發確實是發善心的善舉。
發高溫補貼是為了讓人好好乾活,創造更多的利潤,王崇古是商人世家,真的很擅長買賣這個東西;發高溫補貼是為了防止朝中言官們彈劾他王崇古苛責窮民苦力,窮民苦力因為工藝改進,是累了些,但是他多給錢啊。
“呀,為了白土,咱們也不能丟了大寧衛啊,要不然俺答汗還要蹬鼻子上麵,朕年紀小不懂,大司寇是這個意思嗎?”朱翊鈞臉上笑意更濃,隻要自己做個人,那朱翊鈞就不會吝嗇讚美。
王崇古鬆了口氣,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沈卿還有疑惑嗎?若是沈卿能改良工藝,或者找到白土,那就聽沈卿的。”朱翊鈞看向了沈淵,占了大寧衛的經濟意義,就是不讓俺答汗蹬鼻子上臉,這個理由夠不夠?若是沈淵能找到白土,那就準奏,找不到就彆逼逼賴賴,耽誤人做事。
張居正左右看了看,露出了一個笑容,天下九經,行之者一,信實也,是張居正對天下九經歸一的理解,顯然,陛下聽懂了聽進去了,還他提供的彈藥,反擊朝臣。
“臣沒有疑惑了。”沈淵歎了口氣,白土這玩意兒還真的不好找,為什麼可以吸附雜質,為什麼可以漂白,是怎麼形成白土的,白土哪裡會有,他都不知道,也找不到,找不到就不能質疑王崇古,那就沒辦法從經濟層麵去反駁複置大寧衛了。
“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簾退朝。”馮保再甩拂塵,大聲的問道。
朝臣們已經窮儘了一些想法,但是精算法都不能精算,確實是打下了大寧衛,而且從軍事、政治、經濟等方麵都有重要意義,怎麼反對。
朱翊鈞笑著說道:“宣旨吧。”
馮保往前走了一步,兩個宦官拉開了聖旨,馮保陰陽頓挫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虜馬南牧,自春涉夏,誘我逋逃,擾我穡事。彼能多方以誤我,而我竟不能出奇以製之,噫籲嚱,危乎高哉。”
“王崇古督撫宣大,宣大安寧,身經七鎮,功勳著於邊陲,堵遺漏、安邊方、牧守百姓十九萬計,今督辦官廠費心儘力,特進王崇古太子少保,賜蟒紋鶴氅,以彰其功。”
“加賜銀一百兩、紵絲五表裡、茶飯五卓羊三隻、國窖五瓶,少示優眷不必辭。”
“朕德涼幼衝,登極以來,先生當國,究心於軍謀邊瑣,捷報頻傳,朕欣喜國事稍振,先生洞矚機要,委任責成,使得武將展布,是以大明軍將各儘其材,事克有濟。觀於此,而先生之功不可泯也。”
“朕屢次恩賞先生,先生以信賞罰堅辭不受。”
“加賜元輔先生銀豆葉八寶五十兩,大紅雲鶴紵絲三疋,國窖九瓶;次輔呂調陽銀豆葉四十兩,大紅雲鶴紵絲兩疋,國窖五瓶,少示優眷不必辭。”
“中外文武儘心辦事,京堂每官賜銀二兩、外官賜銀一兩,京營每軍兵銀二兩。”
“欽此。”
過年了,朱翊鈞給每一名京堂在職官員都給了二兩銀子過年,外官是一兩銀子,一共合計為兩萬三千兩,而京營每軍兵等京堂官過年銀二兩,一共一萬兩千銀幣。
這筆錢出自內帑。
“臣等叩謝聖恩。”群臣人都傻了,光聽說皇帝從國帑要銀子的,哪裡聽說皇帝往外發錢的?
“退朝。”朱翊鈞笑著說道:“先生,李帥,且隨朕來。”
“退朝。”馮保再甩拂塵,大聲的喊道,而小黃門和糾儀官齊聲喝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再次見禮。
而朱翊鈞帶著張居正、李成梁向著太廟的方向而去,張宏帶著一長串的尾巴,這些宦官們捧著的是文華殿偏殿的七個玻璃櫥窗。
萬曆三年末,小皇帝帶著張居正和李成梁到了太廟,進行本年度的述職報告。
“朕今年沒乾什麼,就這些東西,稟明列祖列宗。”朱翊鈞讓人把七個玻璃櫥窗放到了貢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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