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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物理意義的到地下去接地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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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輔成和李贄這兩個自由派的旗手,在萬曆維新的大思辨中沆瀣一氣,對朝廷的發出了質疑,尤其是對權力監管的失效,權力監管的失效,催生了權力對人的異化,他們和賤儒的唯一區彆,不是定體問。

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往體製問題上一推,似乎就得到了答案,好像體製就是最大的原罪,隻要解決了體製,就解決了一切疑難雜症,這未嘗不是另外一種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喜歡定體問和喜歡法三代之上的賤儒,其實是一類人。

賤儒認為隻要法三代之上,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定體問也是類似的,隻要體製改變,就會解決一切問題,都是以不存在的、虛構的理想國為基礎,去探討問題,從出發的時候,就是虛妄,就缺少實踐,到最後都會變成虛妄,無法付諸於實踐。

而林輔成和李贄是基於踐履之實,是基於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是把所有的事兒,一概推到朝廷的頭上,推到皇帝的頭上,是誰的問題就是誰的問題,是高陽何氏災年不減租,是腰山王氏和朝廷大員範應期侵占官田,是祁州閆氏把人堆肥,這些不是朝廷的問題。

朱翊鈞對於這種踐履之實,信實而已的探討,持有支持的態度,雖然偶爾也會生氣,也會煩惱。

張居正拿著手中的奏疏看了許久,他靠在椅背上,將王謙的奏疏給了輔臣們傳閱,這個燙手的山芋,最後回到了張居正的手裡。

“沒有具體現實的一切批評都是虛無,是先畫了靶子再射箭,脫離了實際的討論,對國朝毫無意義,真正的仁恕之道,永遠飽含風雨和鮮血,也飽含著危機和艱辛。”

“任何脫離了實際的仁恕,都是無知者之惡,無知者之惡,就像是一個成年的嬰兒,對世界一無所知偏要指摘,無知者之惡在個人則是愚,在朝則禍國殃民。”張居正讀完了這篇文章的最後部分。

這一段是林輔成寫的,他在批評大明都察院的禦史們,普遍存在的無知者之惡,成年的嬰兒,雖然身體已經成年了,但是心智仍然跟嬰兒一樣不成熟,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缺乏規則意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自己構建了一套道德標準,自己不遵守卻要去約束彆人。

這就是林輔成的指責。

“這是吏治的一部分,也確實是元輔的重任。”萬士和作為閣臣,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張居正主管吏治,這的確是張居正應該負責的事兒。

也不算是皇帝為難首輔。

張居正兩手一攤說道:“我要是對這幫賤儒有辦法,也不至於被他們天天戳著脊梁骨罵了,務虛求名輕鬆啊,要做事,要做個循吏,要以功成升轉,那就得到地方去,這的確非常辛苦就是了。”

“其實我倒是有個好辦法。”王國光看著兩位閣臣,低聲說道:“咱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王國光簡單論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張居正和萬士和一聽都是頻頻皺眉,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這種政令出自內閣,恐怕咱們又要被追著罵了。”

“沒有這種政令就不被罵了嗎?咱們都是革新派,在他們眼裡,咱們都該被五馬分屍。”王國光倒是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反正我是想好了,托庇於聖眷之下,隻能指望陛下稍微照顧下咱們的身後事了。”

王國光拿出了個辦法,這個辦法是一整套的辦法,這一整套的辦法,其實總結就是:跟著陛下一起去種地。

大明有無數的落榜學子,他們考了三次不中進士,就不能再考了,而王國光的辦法就是給這些落榜學子一個機會,隻要跟著陛下種兩年地,經過了緹騎們的檢查,確實踐履之實的種地,就可以獲得一次科舉的機會。

這種學子即便是考中了,因為年齡的緣故,也是前途晦暗,禦史位卑權重,最適合他們,而且因為是通過幸進,也就是投皇帝所好,獻媚皇帝換來的科舉機會,他們注定會被其他官僚天然排斥,這樣一來,天然敵對的立場,就變得尤為關鍵了。

賤儒最大的問題就是不事生產,而在皇莊種兩年地還能考中進士的人,最少都是堅毅之輩,再加上天然的立場,這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改變都察院賤儒太多,缺少骨鯁正氣的問題。

科舉本來就足夠卷了,三年才三百人,再加上算學的五十人,也不過是三百五十人罷了!現在爭奪這個鯉魚躍龍門的人,又多了一批擁有豐富考場經驗的學子!

已經足夠卷了,現在變得更卷了。

提出這個建議的王國光,不被罵才是奇怪的事兒。

種地是在大明皇帝的皇莊裡種地,而且為了不讓學子們蹉跎人生,最多從陛下這裡用種地換兩次的科舉機會,如果還不中,就不要再考了,五次科舉,十五年還博不出來,證明了實在是沒那個天分。

“誒,我怎麼感覺大司徒這是早有圖謀呢?”萬士和聽著王國光陳述他的辦法,立刻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這根本就不是臨時起意,這王國光這個餿主意,指不定醞釀了多久了。

“咱們陛下親事農桑,滿朝的士大夫找不出一個會種地的人,日後論起來,咱們萬曆朝的臣工,隻會被人罵全無忠君之心。”

“夫天子之尊,猶以不知穡事為恥,況其下者,何敢自逸?”王國光平靜的回答了萬士和的問題。

他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從萬曆元年,陛下捧著紅薯,露出那個陽光燦爛、滿是收獲的笑容時,王國光就已經在想這個問題了。

陛下親事農桑,陛下本人種那點地,滿打滿算也就西苑寶岐司的十畝地,陛下作為農戶能生產多少?但陛下帶領寶岐司,是真真切切的在推動著農學的快速發展,而親事農桑的政治表態,也讓大明內外官僚,都不得不重視農桑之事。

“借著這個途徑考取了進士的學子,也不會感謝大司徒的。”萬士和低聲說道,告訴王國光這本奏疏入宮的結果。

即便是借著這來之不易的機會考中了進士,他們也不會感謝王國光,全都會認為是自己努力得到的,哪怕這個上升通道是王國光提議打開的,但他們依舊不會感謝。

王國光搖頭說道:“無所謂,他們感謝我,不感謝我,我都是我。”

王國光向來不在乎彆人的評價,如果在乎就不會和晉黨恩斷義絕了,王國光隻在乎自己能不能把自己想做的事兒做完整。

萬士和這才點頭說道:“那就聯名上奏吧。”

王國光既然沒有單獨上奏,而是拉上張居正、萬士和兩位閣老一起商量,就是為了聯名上奏。

朱翊鈞收到聯名奏疏的時候,也是愣了許久,本來就是難為下張居正,讓張居正頭疼頭疼,結果這些個大臣們還真的有辦法。

其實還有個更好的辦法,把都察院的禦史拉到西山煤局先挖兩年煤,這樣一來就沒有那麼多務虛賤儒了。

不接地氣?直接物理意義上到地下去接一下地氣。

次日的清晨陽光明媚,因為信風開始改變,大明的京師再次迷茫起了一股嗆人的煤煙味兒,不見天日的秋冬再次來臨,朱翊鈞帶著口罩,蹬著自己的旱鴨子來到了文華殿上開始了每日的廷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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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臣見禮之後,朱翊鈞看著所有人說道:“大司徒的建議很好,但是朕打算把都察院的科道言官,都拉去西山煤局,讓他們體驗下窯民之苦,自然就知道生產不易了。”

“下窯嗎?”萬士和呆愣下問道,西山煤局有很多的工作,比如文書,比如賬房,比如管理層的代辦、會辦、總辦,還有就是最苦的苦力活兒,下窯井掏煤和洗煤,萬士和就是詢問陛下,是否要下煤窯,參與一線的生產。

朱翊鈞點頭說道:“下窯。”

廷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複雜,果然論心狠手辣,論折騰人的辦法,還是陛下的想法,更具有…突破性。

還是張居正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以為大司徒的辦法更為妥帖一些,吹求過急,反而會因為急於求成而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陛下的辦法不像是要解決問題,更像是為了懲戒,為了泄憤,為了發泄不滿情緒。

“朕對他們就沒什麼預期,就是這幫家夥,讓朝廷被這些個筆正們指指點點,朕也不指望他們有什麼改變,所以就沒什麼是否會達到預期的說法了。”朱翊鈞平靜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就是為了懲罰,而不是為了讓他們改過自新。

不對賤儒抱有任何期望,就是朱翊鈞對賤儒們的基本態度。

張居正看向了海瑞,海瑞作為都察院的堂上官,這個時候應該站出來說兩句話,總不能真的都把禦史派去西山煤局挖煤去。

但海瑞是真的一言不發,都察院挑水的熱鬨,可是大明京堂靚麗的人文風景線之一,都察院在挑水這件事上丟了多大的麵子,海瑞這個都察院總憲,心裡對賤儒的怨念就有多大,反正整日裡袖手談心性,什麼都不乾,還不如西山挖點煤。

王崇古連連擺手的說道:“陛下,臣能不要嗎?這幫人到了西山煤局,這西山煤局就沒法生產了,這眼看著已經過了中秋,正是京堂各家各戶囤煤炸的時間,這幫人這也不滿哪也不行,做事是一點都不會,但是意見一大堆。”

“陛下,西山煤局不是垃圾場啊,陛下每次都去,西山煤局四處都打掃的很乾淨,他們去了,耽誤事不是?”

皇帝想給,王崇古還不要呢!什麼玩意兒,也配到西山煤局曆練?耽誤了生產,導致京師煤價飛漲,他王崇古可不想到陛下麵前負荊請罪,一把老骨頭了,實在是不想自己的名聲被這幫賤儒給毀掉。

“王次輔所言有理。”朱翊鈞沉默了下,還是認可了王崇古的說法,人厭狗嫌的玩意兒,放到哪裡都是礙事。

海瑞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陛下,臣昨天在都察院,臨到傍晚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信,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寫給臣的,這孩子用十分稚嫩的口氣,詢問臣,為何不勸諫陛下關停西山煤局。”

“他在信裡說:聽說海瑞海剛峰是大明最骨鯁之人,可是這非善弊政,已經經營了近十年,京師霾災數年如一日,未曾見骨鯁正氣。”

“說臣名不副實,空有盛名,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文華殿上一時間都有點沉默,因為這是奔著海瑞個人來的,也是奔著工部去的,還是老調重彈的西山煤局汙染的事。

“臣昨日氣的半夜睡不著,倒不是氣彆的,而是氣這幫狺狺狂吠之徒,借著孩子之口說事,臣打算公開回應。”海瑞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本奏疏呈送到了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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