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一開,街坊鄰居們,都提著各種各樣的賀禮開始登門道喜,坐在桃樹下的石凳上,拉一番家長裡短,走的時候,還要讓秀才柏冰寫幾個字,這幾個字會貼在家裡頑劣子的案頭,督促自己兒子好生學習。
柏耕升暫時忘記了緹騎的恐怖,開始迎來送往,這好不容易到了日中時分,才算是把人都送走了。
“砰砰砰!”敲門聲再次響起。
“來了來了。”柏耕升滿臉笑容的打開了門笑著說道:“來就來了,還提什麼…”
柏耕升一句話沒說完,因為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穿著大紅色的飛魚服,腰間挎著繡春刀,而另外一個穿著武備常服,這是緹騎千戶和一名普通緹騎,要知道即便是在緹騎裡麵,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穿大紅色的飛魚服,那是皇帝賜服。
“我是北鎮撫司提刑千戶陳末,我有話要問你,進去說。”陳末拿出了自己的牙牌亮明了身份,然後示意柏耕升帶入,他們這身打扮,已經引起街坊鄰居的議論和指指點點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就是一時糊塗啊!”柏耕升嚇得一個腿軟,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
陳末有些無奈,示意身邊的緹騎將柏耕升架了起來,走進去。
陳末四處打量著柏家,可以說是家徒四壁,沒有多少家具,可見家裡的活錢都給柏冰讀書用了。
“柏耕升,你在八月十五中秋節,以拜訪同鄉的名義,給順天府推官二十四銀之事,你可承認?”陳末坐在了桃樹下,看著軟在地上的柏耕升,又看著躲在正堂門口偷偷往外看的幾雙大眼睛,平靜的問道。
“確有此事。”柏耕升沒有狡辯,也沒有抵抗,直接承認了自己為自己兒子功名,輸送賄賂之事。
“這是那二十四銀,你查驗清楚收好。”陳末打開了一個盒子,從裡麵點出了二十四枚銀幣,從旁邊緹騎手中拿過了一張紙說道:“你不識字,讓你兒子來看公文。”
柏冰本來就在偷看,一看緹騎千戶叫他,立刻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看起了石桌上的公文。
“詐騙?”柏冰看到了公文,發現這件事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朝廷似乎有不同的定性。
“黃淳壓根就沒有能力乾涉科舉,哪怕是院試,那也是翰林院、國子監、貢院、提學的權責範圍,而黃淳以自己能夠乾涉科舉為由,向包括你父親在內的一百七十二人索賄超過3萬銀。”陳末解釋了下為何是詐騙,而不是受賄。
這個黃淳一個推官,他沒有那個本事去乾涉院試,就是趁著院試,大發橫財,模棱兩可的給出一些承諾,若是像柏冰這樣爭氣,考中了那自然是你好我好,若是考不中,就收為弟子,這行賄的錢就成了束脩。
黃淳不是第一次這麼乾了,萬曆九年他就這麼乾過一次,隻不過那次隻有十三個受害者,這一次黃淳膽大包天,直接對一百七十二人索賄,數額巨大。
範應期、王家屏在主持會試的時候,也曾經收過銀子,那時候朝廷還沒有反腐,這件事被定性為了受賄,因為範應期、王家屏作為同考官真的有能力乾涉科舉眷錄,但是他們沒辦事。
黃淳這個不被定義為受賄而是詐騙,就是黃淳壓根就沒有這個能力。
“日後切莫相信了,科舉取士乃是國朝大事,但凡是有舞弊,都是人頭滾滾的大案,他一個小小推官,如何乾預?路邊一條狗還知道在樹下麵撒泡尿,圈自己的地盤,何況是這些官老爺呢?他們都有自己的權力邊界。”陳末勸了兩句,陳末不希望自己哪天辦案的時候,柏家真的科舉舞弊,人頭落地。
“點清了銀幣,就在退賠贓款告知上簽字畫押吧。”陳末點了點桌上的公文,示意柏冰父子沒有問題就可以簽字了。
“好。”柏冰看著軟在地上的父親,拿起了筆簽字,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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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耕升,你跟黃淳乃是舊識,你可知道他其他貪贓枉法之事嗎?”陳末收好了公文,看著已經扶著牆站了起來的柏耕升問道。
“知道!”柏耕升都快恨死這個黃淳了,在柏耕升心裡,這些當官的,都是尿在一個壺裡,互相都會給個方便,所以柏耕升才把家裡所有的銀子都給了黃淳,結果這家夥,壓根就沒有去做,而是為了騙取錢財!
簡直是可恨!
所以在陳末詢問的時候,柏耕升決定把他知道的那點事兒,都給抖摟出來。
“他有個外室,在天津衛!”柏耕升說起了他知道的情況。
陳末眼前一亮,立刻說道:“快,仔細說說這個外室。”
這是一個新的線索,對黃淳的調查正在進行,查到了不少的事兒,可到現在,緹騎們都不知道為何黃淳會在都察院裡撞柱,就這些事兒林林總總加起來,頂天就是革罷功名。
“我知道他養的這個外室,完全是因為有一次他讓我去天津衛給他的外室送貨,綾羅綢緞、胭脂水粉,這些他都不方便自己出麵購置,所以給了我一些銀子,扣扣索索的,我還搭上了一兩銀子!”柏耕升一五一十的說起了自己知道的情況。
陳末詳細記錄在冊後,詢問道:“如果要到刑部大堂作證,你願意去嗎?”
“這…”柏耕升看了一眼自己兒子,趕緊說道:“願意。”
為了兒子的前途,龍潭虎穴也是願意闖一闖的。
“好。”陳末點頭說道:“很好,你安心,這裡是匠人官舍,出門就是法例辦,有人威脅你也不必相信,他們想在王次輔的地頭上撒野,也得問問王次輔答不答應,你說是吧。”
“對對。”柏耕升連連點頭,覺得陳末說的有理。
陳末是為了讓柏耕升安心,其實這種關鍵證人,都是北鎮撫司親自盯著,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但柏耕升對緹騎很陌生,有抵觸情緒,還不如說他一個熟悉的人。
“你還知道其他什麼嗎?”陳末繼續問道。
“我有一次聽到了他說什麼,火藥不好搞,得加錢的話,但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意思。”柏耕升冥思苦想,終於想到了他覺得非常不對勁兒的一句話,火藥,一個推官要什麼火藥?
“很好,你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就在這裡簽字,柏秀才,給你父親念一念這些證詞。”陳末露出了一個微笑,王次輔遇刺案中,第二個大的疑點的線索出現了,火藥的來源。
“留步,留步。”陳末走出家門的時候,還專門客氣了兩下,柏耕升趕緊拜彆。
就是這客氣兩下,讓柏耕升的街坊鄰居心中的疑慮猜測全都煙消雲散了,一般來說,緹騎就是索命的牛頭馬麵,被緹騎登門既然不是索命,那就是有些不為人知的好事。
陳末出身微末,他對這些事兒非常了解,知道自己要是直接走了,柏耕升和柏冰恐怕就會被人指指點點念叨好幾年,越是底層的人,抗風險能力越弱,毀掉一家人,有的時候不必用刀,流言有的時候真的可以殺人。
陳末親眼見過。
“所以,我這個秀才是我自己考中的了?”柏冰目送陳末等人離開,而後終於回過神來,他死氣沉沉的臉逐漸恢複了生氣,而後狂喜了起來,大聲的說道:“咦!好了,我中了!爹,我考中了!”
“中了!”
陳末回到了北鎮撫司用最快的速度把收集到的情報,告訴了緹帥趙夢祐,很快,陳末就快馬加鞭奔著天津衛而去,陳末的速度很快,就用了兩個時辰,就趕到了天津衛,而後開始偵緝黃淳外室。
本來陳末以為自己來晚了一步,恐怕這個黃淳的外室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結果陳末找到外室家門的時候,發現裡麵還亮著燈光,裡麵還有聲音。
“千戶,這聲音有點不大對啊。”跟隨一起來的一個緹騎,麵色極為古怪的說道,這裡麵的動靜,一看就是男女在辦事,而且動靜很大。
“破門!”陳末退後兩步,下令破門。
本來緹騎們背著一個破門錘,就是火藥爆炸為驅動力,裝著錘頭的破門利器,但緹騎都不愛用這東西。
一個緹騎一伸手,另外一個緹騎助跑兩下,踩在了緹騎的手上,一躍而起,身形十分矯捷的翻入了院落之內,打開了家門,隻要不是什麼軍事行動,破門錘的火藥都是能省則省。
節儉,可是陛下的八大美德之一,上行下效,大明內外都是該省的時候都會省下來。
黃淳的外室被抓了,這個外室甚至都不知道黃淳已經死了,壓根就沒人告訴她。
床上的確有個男人,外室起初還以為黃淳來抓奸了,嚇的魂飛魄散,當場把這男人當場給閹了,結果發現是比抓奸還嚴重的事兒。
陳末在辦案的時候,想到王謙王公子的一句話,王公子說:哪個外室不偷吃。
王公子作為大明外室文化研究第一人,這句話非常具有權威性。
這個外室偷吃的這個男人,也不是什麼正經人,是附近的孌童,孌是相貌美麗的女子,但這個人是男人,就是專門給一些特殊癖好提供服務的男寵。
陳末在這個外室這裡,查獲了折銀價值七十二萬兩的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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