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大命大的該是我吧。”馬文英翻身把壓在身下的閻士選露了出來,帶著幾分憨厚的笑容說道:“我之前還說你年輕,結果被你救了我。”
閻士選盤坐在地上,看著現場一片狼藉,他在思考,這是一個危機,也是一個機會,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他自己了。
“閻知府怎麼跑到這牢裡來了?”董超十分諂媚的說道,乾壞事被頂頭上司抓了個現行。
“彆吵!我在思考!”閻士選厲聲訓斥著,他就坐在地上,想了快一刻鐘,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站了起來。
“閻知府救了我,惹了大麻煩了。”馬文英連死都不怕,自然也不怕這些狗官,當然,閻士選相比較吳善言而言,閻士選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閻士選很確定的說道:“我知道,吳善言不就是想通過殺了你,逼我瞞報此事,和他蛇鼠一窩,畢竟朝廷追究下來,我也吃不了兜著走。”
“見你吊著,我想都沒想就撲了過來,現在,我總不能再把你掛上去吧?那我還是人嗎?”
“也不是不行。”馬文英笑的更加陽光燦爛,說一個當官的人,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是誇讚。
閻士選乾不出讓人畏罪自殺這種事兒來,閻士選是來到人間做人的,不是當畜生的。
“三爺,回羅木營,兵變!”閻士選用了兩個字告訴了馬文英他的打算,兵變。
軍兵進城,打進杭州城,殺了吳善言!
“你瘋了?”馬文英指著掛在房梁上的褲腰帶說道:“這樣,你就成兵變的主謀了!”
閻士選極為肯定的說道:“朝廷怪罪下來我兜著!事已至此,我們和吳善言他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殺!這是唯一破局之道!”
矛盾說告訴閻士選,政治的藝術就是妥協,但在矛盾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生死鬥爭,就絕不能退後一步。
若是閻士選沒有救下馬文英也就罷了,既然救下了,那他閻士選就和吳善言是生死之敵。
“董超,你去穩住吳善言!”閻士選讓司獄董超去騙吳善言他成功了,讓吳善言放鬆警惕。
“我?”董超愣愣的說道。
“你也不想你沒殺了馬文英的事兒,被吳善言知道吧,以他的狠厲程度,你能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嗎?”閻士選十分肯定的說道。
“額…好吧。”董超知道自己上了賊船,而且下不來的那種,到了這一步,司獄要麼選擇把所有的獄卒召集起來,將閻士選和馬文英弄死,要麼去糊弄吳善言和他的師爺。
臟活兒,都是見不得光的,不能堂而皇之的動手,之前,來給馬文英送酒菜的時候,董超都得把大部分的獄卒支走才行,殺官,那朝廷追究起來,恐怕不是自己一顆人頭能交待的。
再說了,馬文英真的很能打,幾個人製服不了,馬文英在民間被人尊稱三爺,是馬文英很得人心。
“四百四十年前,就在這裡,嶽飛被兩個南宋大理寺的獄卒拉肋而死。”閻士選跺了跺腳,他其實搞錯了,杭州城的府衙、府衙的監獄,不是當初南宋的大理寺,大理寺在杭州府衙以西12裡左右的位置。
拉肋而死,而不是風波亭一碗毒酒,拉肋而死是極為痛苦的,兩個獄卒用繩索套在胸肺部,然後用絞盤拉緊,肋骨斷裂,插進心臟而死。
當初宋高宗下旨殺嶽飛的時候,為什麼不敢把嶽飛斬首示眾?而是選擇這種拉肋的辦法?因為斬首示眾的話,恐怕會引發兵變。
馬文英是抗倭誌士,抗倭之時悍不畏死,出巡抗汛從不縱兵劫掠,在杭州人、在浙江人看來,馬三爺就是杭州的英雄人物,隻要他活著走出去,軍兵嘩變,就會成為必然。
閻士選選擇了將事情徹底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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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英從杭州府衙走出來的時候,城門並沒有打開,但他十分平靜的走到了永昌門,永昌門駐守的軍兵,都是羅木營的軍兵,馬文英一出麵,在火把明滅不定的火光下,軍兵看清楚了馬文英脖子上的勒痕。
在那一瞬間,仇恨、怨氣的怒火徹底被點燃!
永昌門在吱吱呀呀的聲音中打開,永昌門外的羅木營軍兵在夜色之下,開始聚集,軍兵們,趁著黎明晨曦的光芒,親眼看到了馬文英脖子勒痕的一瞬間,眼神裡就剩下了憤怒。
這一幕,馬文英看在眼裡,他隻能說,閻士選真的是個瘋子。
浙江九營也是軍兵,是戰爭機器、暴力的一部分,當暴力失控的那一瞬間,沒有人能夠控製事態的變化。
但閻士選沒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殺!殺!殺!殺!”軍兵們站在校場上,用力的將手中的鉤鐮槍砸進了地麵,伴隨著砸動,是整齊劃一的喊殺聲。
馬文英換上了自己的甲胄,抱著自己的兜鍪,一直等到朝陽初升,才伸出手,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他振聲喊道:“大將軍有言:上報天子,下救黔首,自浙江九營建營至今,我部,做到了這八個字。”
“冤有頭債有主,吳善言欠我們的,杭州百姓不欠我們的,今日入城,隻誅首惡!任何人不得燒殺搶掠,不得滋擾百姓,一旦發現,軍法處置!”
“兵發杭州府,誅殺吳善言!”
楊廷用、張文遠、楊誌等人,振臂高呼,歇斯底裡的大聲喊道:“兵發杭州府!誅殺吳善言!”
鼓聲、號角聲開始響起,馬文英派了兩隊斥候,告知了駐防杭州的另外一營九曲營,這是九營的另外一營,同樣剛剛出巡抗汛回到了駐地,同樣被減了六錢銀的軍餉,同樣被人朘剝了數年之久。
告知九曲營發動兵變,就是不想兵戎相見,但若是九曲營真的要救吳善言,那就沒辦法,隻能殺的血流成河了。
羅木營在號角聲中開始行動起來,在前往永昌門的過程中,九曲營派人來告知,響應羅木營的兵變,將會在杭州城周圍布防,防止吳善言和其走狗逃竄。
睡夢中醒來的吳善言,在兩名婢女的伺候下盥洗,伸了個懶腰,用了早膳。
“消消食。”吳善言逗弄了一下婢女,才帶著師爺去了西花廳外的後花園,一邊走,一邊問道:“馬文英的事兒,辦的怎麼樣了?”
師爺笑嗬嗬的說道:“撫台放心,司獄今天一大早就找到了我,告訴我,事情都辦妥了。”
“這樣一來,閻士選就和咱們是一條繩的螞蚱了,無論如何,他都得想辦法遮掩鬨餉之事,我找了幾個江南的名角,到時候,送到閻士選身邊去,這知道了權力的好處,就不會抱著那些個矛盾說、階級論之類的狗屁文章,做大明中興的春秋大夢了。”
“大明好好的,哪裡需要中興。”
“嗯很好,師爺辦事,我很放心。”吳善言拿著一把黃花梨緞麵扇,晃晃悠悠的走了九十九步,而後停下說道:“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在這裡,立個百步亭。”
“是。”師爺立刻俯首說道。
一個百步亭,修起來要多少銀子?這都是吳善言說了算,這就是找個由頭,給師爺和辦事的人一些好處,一個亭子三千兩銀子,這裡麵能有三十兩用於亭子就是好的了。
這都形成了慣例。
“外麵什麼聲音,如此喧鬨?”吳善言眉頭一皺,他聽到了外麵有些喧鬨,府衙周圍很少有如此大聲的喧嘩,不同尋常的喧鬨,這讓吳善言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大概是那些窮民苦力在賣早食吧。”師爺聽了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略顯無奈的說道:“這些個刁民越來越大膽了,都敢把叫賣的生意做到府衙來了,我待會兒就讓衙役把他們驅趕掉,不能擾了撫台的清靜。”
“欸,不妥,走卒販夫做點小生意而已,就不必驅趕了。”吳善言嘴上說的不必驅趕。
但是這究竟驅趕不驅趕,得師爺自己去領悟。
吳善言的意思是,惡名不能他吳善言來背,也不能讓衙門來背,這個時候,衙役還有一些個城中的幫派就派上用場了,踹幾個攤位,收多點銀錢,就沒人擾吳善言的的清靜了。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外麵的喧鬨聲,根本就不是小商小販們的吆喝聲,而是羅木營的軍兵到了。
營兵甚至不用破門,全程壓根沒有人敢擋已經發怒的軍兵,進入府衙之後,馬文英抓住了正準備點卯的典史,詢問吳善言的去處,典史張皇失措的指向了後花園。
營兵蜂擁而入,向著後花園闖了進去。
這杭州府衙東西花廳的後花園占地超過了三十畝,九折橋一座、湖窪兩處、竹林三個、亭榭兩座、佛堂一個,營兵闖進後花園的時候,吳善言正在佛堂跟高僧討論佛法。
“吳善言,臥槽你媽!”楊廷用出了名的暴躁,一句爆喝在佛堂之內響起!
吳善言驚愕的看向了門口,楊廷用急走兩步,砂鍋大的拳頭揮圓了向著吳善言的臉上招呼而去,直到挨了這一拳,吳善言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是已經把克扣的糧餉還給了軍兵嗎?他們怎麼還來鬨事,甚至闖到了佛堂裡?
吳善言被這一拳打掉了三顆牙,腦袋被楊廷用踩在了腳下,惡臭撲鼻而來,他看到了本應該死掉的馬文英,就站在佛堂門前,身後是朝陽在升起。
“抓起來,押往監牢!城中還有吳善言的爪牙幫派,必須要馬上把這些爪牙全部抓捕或者殺死,防止生變!”閻士選的聲音響起。
吳善言知道自己徹底的栽了,被這個表麵上老實的閻士選給騙了,吳善言以為自己被閻士選給坑了。
閻士選不是表麵老實,他是真老實,他完全是被逼的。
“好!”馬文英這才想起了,控製了府衙隻是開始,城中還有一批狗雜碎需要清理!
閻士選坐鎮府衙,他指揮衙役們帶著鑼鼓勸百姓回家緊閉門窗,擅入者打死勿論,羅木營和九曲營的軍兵不會入普通百姓的家宅,但外麵在流血衝突,看熱鬨真的會死人。
城中那些幫派平日裡也就欺負欺負平頭老百姓,麵對浙江九營的雄兵,這些幫派的走狗,根本不是一合之敵,隻要一個回合,軍兵就能徹底衝散這些幫派的陣型,而後將其團團包圍,挨個擊殺。
“殺!”張文遠擦了臉上的汗和血,拖著手中的戚家軍刀就衝向了敵陣,如果這些幫派的隊形算是敵陣的話。
這一日,杭州城內血流成河。
司獄董超和獄卒薛雲蒲自殺了,他們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家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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