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輝元、織田信長他們沒有足夠的白銀賠付,大明對此一清二楚,倭國整體一年能夠開采出的白銀,滿打滿算也不過500萬銀(200噸左右),這五百萬銀並不是全都掌控在毛利輝元和織田信長手中,而且他們還要對下分配,在維持自己存續的前提下,又有多少可以拿來賠償大明呢?
不賠償白銀,可以賠償彆的東西,比如閹割好的倭奴,比如遊女,比如硫磺,比如魚油等等,這些都是大明所需要的貨物。
“是不是可以借貸一些寶鈔?”織田信長提出了一個辦法,從長崎總督府借貸寶鈔,而後用寶鈔向下朘剝,完成對大明的賠款。
“借寶鈔可以,但是得還白銀。”徐渭大發慈悲的沒有要利息,他心善,沒有在寶鈔的麵值之上,再加利息。
借一貫的寶鈔,還一兩的白銀就行,寶鈔就是要多少有多少。
“也隻能這樣了。”毛利輝元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他隻能如此,不想方設法的對下朘剝找出這三百萬兩銀子,或者等價的貨物,那長崎總督府就會從實力的角度出發,站在織田信長那一邊。
半殖民地半封建是最殘忍的製度,因為封建主的存續不再需要本國人的支持,隻需要看外人的臉色即可,這就是其殘忍之處,為了自己的存續下去,任何自我之下的人,都可以是朘剝的對象,不需要去分配利益團結,家臣、武士、足輕、百姓統統都可以朘剝。
善良的長崎總督府從來沒有濫發寶鈔,以每年流入大明的白銀為基準,進行發鈔,上下浮動不到3%,而且就麵值而言,多數都是百文以下的小額,而不是一貫大鈔,這種善良的行為,是為了可持續的竭澤而漁,源源不斷的獲得倭國的白銀,客觀上促進了倭國的商貿發展。
即便是為了賠償借貸的寶鈔,其總數仍然保持在浮動之內,不讓寶鈔的貶值速度過於迅速。
“倭國寶鈔能不能換鈔,換成大明海外通行寶鈔?哪怕是新發行的寶鈔。”織田信長詢問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他之所以思考鎖國令,其實也是出於無奈,被迫鎖國。
大明建起了高牆,物理上是對馬島、濟州島、長崎總督府、琉球總督府,而在經濟上,則是寶鈔,就這兩條韁繩,拴在倭國的脖子上,隨時都可以讓倭國窒息。
倭國的寶鈔是特殊的,是沒有蕉麻的,是廢紙一堆,不能在海市上直接交易到貨物,織田信長希望能夠獲準,使用大明海外通行寶鈔,這樣一來,軍事上的封鎖對經濟的影響就會變得很小。
除了軍事封鎖、經濟封鎖外,大明也實質上對倭國完成了外交封鎖。
紅毛番在長崎建立了教區,甚至還有九州島大名希望派遣使者前往泰西,再加上織田信長也曾豢養過傳教士,他還有件泰西風格的國王披風,但長崎教區被徐渭、李誠立攻破,而泰西的商船已經數年沒有抵達了,頂多抵達長崎,傳教士也在相繼離去。
政治、軍事、外交、文化都被大明羈縻,這也就罷了,可是這寶鈔也讓倭國變成了世界孤島,讓織田信長徒歎奈何。
“這是格外的厚待,他們都用那些個通行寶鈔,就很普通,但倭國的就很特殊,物以稀為貴,倭國寶鈔更加穩健,不受大明政令的影響。”徐渭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和大明皇帝是一個水平,都是讀書人水平。
長崎談判總共要維持三天的時間,最終就多項具體事務達成了共識,並且簽訂了一個共計十二條款的和約。
長崎談判,毛利家和安土幕府,算是議和了。
解決倭國糧食危機的最簡單辦法,停止戰爭,隻要戰爭停下,土地就會有人去種植,兵荒馬亂對於土地生產的破壞是最為嚴重的,商貿的繁榮反倒其次。
所以,長崎條約的主要內容,是關於戰爭方麵的。
雙方同意維持戰線的基本現狀,停止戰爭行為,為停戰期限為三年,恢複生產;雙方呼籲所有的大名,停止彼此攻伐,休養生息;雙方派遣信使,溝通有無,防止誤會和誤判,造成更大的戰爭規模;共同清繳海盜倭寇,保證海路暢通,商船的順利通行;雙方同意,約束手下武士進入城鎮,不得隨意下鄉;
這五條是關於軍事方麵,停戰不代表著小規模衝突不會繼續,保持必要的溝通渠道,防止戰略誤判就很重要了,而清理海寇、約束武士也都是為了緩解糧食危機。
而關於經濟方麵則是:
在銀山進行檢地法的試點,毛利家在石見銀山進行,而織田信長在生野銀山展開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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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都會力求保證白銀開采的有序進行,同時對進出礦山,進行更加嚴格的約束;
調撥一部分的糧草應急,供應礦山開采;
大明提供一筆高達二百萬貫的寶鈔借款,沒有利息,為安定礦山提供部分的資金;
毛利家開放廣島城(鯉魚城)、織田家開放大阪港、橫濱港,供商船往來;
在開放的港口給過往船隻給予必要的食物、水和柴薪。
一共十二條,其中最後一條是最有趣的,就是談判決定:全麵實行禁教令,完全驅逐泰西來到倭國的傳教士,禁絕泰西教會在倭國的傳播。
這一條不在計劃中,是出乎意料的決定。
織田信長和毛利輝元一見麵,對了一下賬,發現很多事,居然不是自己做的,但最後屎盆子都扣在了自己的頭上,有人居中生事,而仔細一查,發現是泰西的傳教士們搞的鬼!
其中以傳教士阿爾卡佐瓦為首這些人,可沒少乾壞事,甚至還在暗地裡鼓噪百姓一揆,矛盾還沒激化到一揆的地步,但這些傳教士一鼓噪,搞得人心思動,人心惶惶。
乾壞事的人,首先就排除了大明,大明有自己的高道德劣勢,大明對倭國的惡意都是明麵上的,手段是雷厲風行的,要打擊報複也是明著來,根本不屑於玩這些鬼蜮伎倆,而這些傳教士們,則是利用宗教凝聚人心這一特點,進行活動。
這種情況之下,織田信長和毛利輝元決定禁教,驅逐傳教士,不允許任何傳教士進行傳教。
“不得不說,大明真的是有先見之明,從萬曆元年起,就禁止了一切形式的傳教,任何傳教士抵達大明,都會被嚴密圈禁,防止禍端。”織田信長站在碼頭上,由衷的對著徐渭說道。
大明有很多決策,看起來極為保守,但絕對經得起時間的檢驗。
“陛下自然聖明,在大臣們還沒意識到這個危害的時候,陛下就已經對海防同知羅拱辰要求,禁絕傳教士傳教了。”
“你們二位可是在和約上簽了名字,用了印綬,若是這剛出了門,就在長崎海麵上打了起來,那不是彼此爽約,而是不給大明麵子,定要注意和約履行。”徐渭再次叮囑了這幫喜歡出爾反爾的倭人,他們出門就打起來,那就不是爽約的問題了。
關起門來,你們願意怎麼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大明都管不著,但長崎和約既然是在大明作為中間人、擔保人和見證人的情況下簽訂的,大明就會督促、監察和約的履行。
也不知道陳繩是怎麼相信毛利輝元的許諾的,三百萬銀?陳繩真的把水肥的工藝帶到了倭國,毛利輝元也會把所有人知情人殺的一乾二淨,不留後患。
信倭人會信守承諾,不如相信老母豬會上樹,畏威而不懷德的番夷,根本不知道承諾為何物。
神穀壽禎發現了石見銀山,宗丹和桂壽二人從大明福建搞到了吹灰法冶煉白銀,但是最後石見銀山不歸神穀壽禎而是歸了大名們。
倭國這幫蟲豸實在是太過分了,搞得連跑到倭國滅倭的徐渭、孫克毅、李誠立、羅應和都看不下去了。
大明皇帝在密州停留了大約三天的時間,再次開始南下,沒有了馳道後,隻有官道,道路變得顛簸了起來,甚至連行進的速度都變慢了許多,從之前一日七八十裡,降低到了一日不到五十裡。
折騰到了二月底,朱翊鈞才走到了沂蒙山腳下的沂州城(今臨沂),因為要往徐州去,所以才走這條路線。
沂州隸屬於山東兗州府,沂州下轄郯城、費縣兩縣。
“聽說最近沂州鬨了老毛犼子?”朱翊鈞下榻了位於沂州的行宮,隸屬於皇莊的燕澄樓。
在南巡的這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大明皇帝沒有遇到一次火災,一次沒有。
老毛犼子,是山東的方言,不是什麼青麵獠牙、喜歡吊走愛哭孩子的精怪,而是野生的狼,因為毛發雜亂,而且夜晚眼睛會熒黃綠色的光,在格外瘮人,所以當地哄孩子睡覺,都是再不睡,讓老毛犼子把愛哭的孩子叼走。
沂蒙山下鬨了狼災。
王一鶚趕忙俯首說道:“臣有罪。”
“免禮吧,有這事兒,就在運河的台兒莊設立一個巡檢司,本就有這方麵的需要,正好解決狼禍。”朱翊鈞說起了自己的處置方法。
台兒莊這個地方,是運河山東段上最重要的兩個最重要的碼頭之一,另外一個是臨清。
台兒莊本身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說徐州是南衙的門戶,那麼台兒莊就是徐州的門戶,這裡很繁華,設立巡檢司也很有必要,除了緝盜、抓賊之外,巡檢司的弓兵也要捕獵野獸,安定地方。
朱翊鈞已經收到了長崎總督府通過海防巡檢發來的奏疏,他簡單看過之後,隻能搖頭,徐渭這人不好鬥,唯好解鬥,倭國的局麵因為長崎的乾預,達到了一種平衡的狀態。
這看起來對倭國是個好事,但更多的是個壞事,織田信長還在,毛利家也還在,這就是對倭人而言,最大的壞事。
龐憲在治療賀六的時候,對皇帝說:庸醫害人,開的藥都沒有問題,但是這腐肉不去,新肉不生,如何能痊愈?所以才會拖延那麼久遲遲無法康複。
治病的道理,有的時候,在治國時候也是通用的。
倭國需要一次大破大立,才能在激烈的矛盾衝突中,找到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案,達到衝和的狀態,維持長久的穩定,現在在長崎總督府的強力乾預下,雙方調停,看似短暫的迎來了和平,但度過了糧食危機後,更加慘烈的戰爭一定會爆發。
曆史上也是如此,豐臣秀吉兩次進攻朝鮮,都被大明給打了回去,付出了巨大代價的戰爭,沒有獲得任何的收益,最終豐臣秀吉的幕府倒台,換上了德川家康,才迎來了戰國的終結,變得穩定了起來。
兩條凶狠的豺狼廝殺,累了短暫休息,養精蓄銳之後,隻會撕咬的更加迅猛。
“馮大伴,鏐兒最近忙什麼呢?”朱翊鈞有些疑惑,居然沒有聽到朱翊鏐胡鬨的消息。
孩子靜悄悄,必然在作妖。dqqqqguan.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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