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村委會門前有兩棵棗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看著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停在棗樹下,村長就忙不迭地跑出來,通常,坐這樣車的人,都是縣上的乾部。
從車上跳下三條漢子來,個個都是精瘦的樣子,個個都穿得跟城裡人似的,村長就猶豫了,這明顯也不象乾部嘛。
看著其中一個理著平頭的中年男子在跟村裡的娃娃打聽著中戲八五班,“女娃娃都在貴財家裡,男娃娃們在這裡,一個個都好得很。”村長趕緊上前,“你們是哪裡人,怎麼稱呼?”
“西影廠的,”一個胡子拉渣的漢子怕村長不明白,又補充道,“西安電影製片廠,我叫蘆葦。”
他是西影廠的編劇,《霸王彆姬》、《活著》、《圖雅的婚事》、《秦頌》等劇本都出自他之手。
跟他一起來的那個小眼睛,偏偏在廠裡掌管攝像機,他叫顧長衛,長得一點也不長。
那個平頭,就是這次來到這個村裡的始作俑者,他想來看看他的女朋友。
“張導?”趙亮、趙小川已經認出了張藝謀,這位北電的師兄,現在正跟他們班的鞏俐打得火熱,“我們帶你們過去。”
……
此時,王貴財家裡的院子裡,到處都是孩子。
孩子們趴在窗前,一個個瞪大眼睛往裡張望著。
這群大人也不好跟孩子一般見識,隻能站在孩子身後,朝窯裡望去。
隻見鞏俐對麵的一個小夥子,放下手裡的毛巾,轉身愣愣地朝炕邊走去,一眼看見炕桌的酒菜,又轉身朝窯門口走去。
“福林,那是我給你做下的……”鞏俐立時站起來,她的臉上有憂愁,也有悲傷,有期盼,也有憧憬,有害怕,也有恐懼……
這幾人,都是拍電影的,馬上明白,裡麵在對戲呢,一個是鞏俐,另一個當然也是中戲八五班的學生吧。
不過,這位同學……張藝謀盯著這個背影,從背影看,就是一黃土高原上的農民,那傴僂著腰勾著脖把雙手互相插進袖筒裡的架勢,真象!
可是,一個演員光象自已要飾演的角色,是不行的!
關鍵,一個演員要是自已要飾演的角色,那才行的!
鞏俐給張藝謀打過電話,說學校要排畢業大戲桑樹坪紀事,她很想演裡麵的瘋子青女。
以她山東大妞的身材,跟黃土高原的女人很象!
可是不止外形相象,她還長著一張有故事的臉,而且長的大氣,可霸氣,可美豔,可柔弱,可土氣……
有這樣好的稟賦,鞏俐還非常用心。
張藝謀還記得她在拍《紅高粱》之前,在山東濰坊的密高住了兩個月。每天,她都要練挑水,一邊的肩膀被扁擔磨破了,就換另一邊繼續挑。
電影裡的那一片高粱都是她們親手種出來的,演的時候就會很自然地融入環境,她就成了九兒。
現在,在張藝謀眼裡,她已經融入了這片土地,她就是青女!
她,是一個真正有表演天賦的演員,她的表演,沒有“演”的痕跡。
“福林。”見江潯要走,鞏俐忙把他叫住。
“額,額撒尿去……”江潯說著就要往外衝。
門外的一群孩子立時發出一陣哄笑。
顧長衛和蘆葦都笑了,可是張藝謀沒笑。
這位同學……哦,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從他的口音看,他一定是一位陝西人!
在中戲表八五班,還有自已的鄉黨?張藝謀頗感意外,沒聽鞏俐說起過呀。
此時的鞏俐忐忑不安地坐在炕邊,等江潯重新回到窯內時,她又驚恐地躲到一邊,江潯坐在炕上,端起菜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哦,這樣的表演,自然,圓融,也很有表演的質感,無論肢體動作,麵部表情還是台詞語調,細節也很到位,這都是一個黃土高原的農民!
如果不是先入為主,知道他是中戲的學生,張藝謀準以為他是縣裡文化館的,可是文化館的那幫人,哪能演得象這般好……
“給他側臉……”張藝謀喃喃自語。
哦,顧長衛看看手裡空空如也,他瞪了張藝謀一眼,同誌,這是排話劇,不是演電影!
“我是說,這裡給他側臉一個特寫……”張藝謀還沒有迷糊,嗯,這樣的表情,如果一個特寫,放在電影裡肯定是相當震撼的。
此時,鞏俐已經脫掉鞋子爬到了炕上,“福林,不慌吃咧,還……還有酒咧……”她斟滿一杯酒,哆哆嗦嗦遞到江潯麵前。
孩子們都笑了,她的手裡哪有酒杯,那是化妝品的蓋子。
嗯,雖然沒有跟鞏俐合作過,但是蘆葦在銀幕上看到過她,也在現實生活中接觸過她。
鞏俐的氣質演悲劇式人物會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她也非常適合演那種內心戲很複雜的角色。
其實這個和她最開始出演的《紅高粱》裡麵的九兒是分不開的。演戲的一開始就奠定了一個很高的基礎。
現在,看這位男同學能不能接住她的戲了?
江潯木訥地瞪著鞏俐,鞏俐試著喝了一口,江潯一把搶了過來,張口就喝,立刻被嗆得咳嗽了,鞏俐趕緊趴到江潯背後,給他捶背。
哦,顧長衛這雙攝像機後麵的眼睛,他分明看到江潯的鼻涕口水都流了下來,可是他的眼神卻是灰蒙蒙的,對,就是那種不陰不陽灰蒙蒙的……
這小夥子,微表情微動作的控製能力,讓顧長衛感到吃驚。
他的身上,顧長衛看到了舞台表演的靈動和誇張。
對,雖然羊肚子毛巾下那張灰黑的臉,可是仍掩不住這張臉的英俊,可是仔細看去,這位男生的氣質就像是在他跟前蒙了一層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