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又點點頭:“是,你什麼都不用問,她對要鏟除的人從不留情,她對扶持的人也從不要回報,你就安安心心的走遍天下,看世間百態,當一個好官員,當一個好兒子,當一個好丈夫…”
周景雲忽然開口:“是誰要我當好丈夫?我又當的是…誰的好丈夫?”
沈青這些手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還記得沈青說過那句本該是他帶走莊籬。
那他經曆的一切,哪個真哪個是幻?
那夜他看著邸報,突然悲憤而起,是真的,還是他的幻覺?
那日他站在莊先生身前,突然開口相助,是真的,還是幻覺?
沈青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這個麼,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想當誰的好丈夫,你看到的妻子又是誰。”
周景雲看著他:“她是誰就是誰,跟我想,我看到的,無關。”
沈青仰頭大笑:“無關?她是誰就是誰?那你問問她,為什麼每次宮中鬼怪作祟的時候,她就會犯病?你再問問莊夫人,莊先生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孤女舍棄性命!”
說到這裡他伸手一拍周景雲的肩頭,看著他。
“周景雲,我真羨慕你。”
“她昏昏未醒時,想跟著的人,是你。”
“她醒來後,第一個見的人,也是你。”
伴著這一拍,周景雲隻覺得耳邊嘩啦一聲似乎有什麼碎掉,視線陡然清晰,室內的說笑聲撲麵。
兩個男子拉開一張卷軸,鄭公正提筆揮毫。
他站在窗邊,身邊有同僚舉著酒杯側頭對他說:“鄭公的畫技更勝先前。”
周景雲含笑點點頭:“是啊。”
他的視線越過鄭公,看向屏風旁,琴師沈青坐著低頭專注彈琴,琴聲行雲流水。
像做夢一樣啊。
但這不是夢。
就像那天清晨的一瞥,原來不是夢。
……
……
“世子回來了。”
婢女們掀起簾子,燈光暖意撲麵。
周景雲走進來,看到婢女們都在,梅姨娘也在,見他進來,有些慌張地起身施禮。
“少夫人送了我一盒蜜丸。”她解釋,“我來道謝。”
莊籬穿著家常小襖,說:“大過年送藥不吉利,不過這是補品。”
周景雲想起來了,她今日去醫館了,點點頭,解下鬥篷。
梅姨娘下意識伸手接過,這原本是妾婢該做的事。
莊籬看她一眼,想到什麼:“正好姨娘在,和世子一起回去吧。”
周景雲一愣。
梅姨娘更是臉色一白,手裡的鬥篷差點扔地上。
“按規矩,該去姨娘那裡。”莊籬接著說。
她都忘記了,先前因為接連“生病”,周景雲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周景雲皺眉:“什麼規矩,大過年的。”
沒錯沒錯,大過年的,可彆找這個晦氣,梅姨娘忙點頭,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停留,誰想到會撞上世子回來啊,不是說赴宴去了,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奴婢先告退了。”她急急說。
說罷也不管莊籬有沒有應聲,掉頭就出去了。
她的小丫頭還在廊下跟一群小丫頭分果子,梅姨娘走的沒影了才發現忙跟過去。
“姨娘跑什麼?”小丫頭抱怨,“我都沒分上果子。”
梅姨娘沒好氣說“少夫人又不苛待人,這裡有的,咱們也有,又沒少你吃的。”
小丫頭嘿嘿笑,那倒也是,但多一分不要白不要嘛。
主仆兩人嘀嘀咕咕走遠了。
莊籬室內的婢女你看我我看你使著眼色退出來。
周景雲洗漱更衣出來,看到莊籬在鋪床。
“母親…一直盼著有子嗣。”他說。
這是在解釋為什麼不去梅姨娘那裡?先前是生病照看她的理由,此時不生病了,就換這個理由?
妾室不是也能生孩子?
莊籬看他。
“過年期間,去姨娘那裡,不好,免得母親擔心。”周景雲接著說。
莊籬笑著點頭,既然他要守著她,那就守著吧。
“是我疏忽了。”她說,“世子今天累了吧,早點歇息。”
說罷自己先上了床。
“今日在醫館,請了章大夫吃飯,他都喝多了。”
夫妻兩人總要說些話,莊籬便主動說今日的事。
周景雲在床邊坐下來:“當大夫的,比較克製,很少飲酒吧。”
“世子的酒量呢?”莊籬問。
周景雲笑了笑:“今日參加了兩場宴席,你看我現在如何?”
莊籬果然從內探身看他。
夜燈下,周景雲麵色微微發紅,雙眼有神,但昏昏等下能看出又有一些恍惚。
“周景雲…”莊籬遲疑一下,說。
其實惑術問話周景雲,她現在沒太大信心了,先前也用過,結果也沒問出什麼,反而放鬆了警惕。
趁著喝酒不知道能不能有效果。
話剛開口,周景雲打斷她:“彆這樣喊我的名字。”
莊籬愣了下。
“你我夫妻。”周景雲垂目說,“你喊習慣了,讓母親知道了,會背後說你。”
這樣啊,直呼丈夫名字是不好。
莊籬笑了笑,罷了。
“好,世子,我知道了。”她說。
周景雲收回視線,吹滅燈。
“歇息吧。”他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不再讀書了,兩人也默契的不再提及。
莊籬嗯了聲:“過年應酬多,還挺累的。”
周景雲也嗯了聲。
床帳寂靜無聲,兩人似乎都睡著了。
“阿籬。”周景雲突然又說。
莊籬嗯了聲應答。
“過年了,彆忘記給你家人祭拜一下。”周景雲低聲說。
哦,莊籬哦了聲,又說:“謝謝。”
床帳內再次陷入安靜。
夜色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