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回了她自己的夢境中。
她睜著眼,宛如枯葉漂浮在虛空中,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混沌。
她眼神茫然。
原來她不是她。
她是彆人。
渾沌的視線裡似乎浮現無數光影。
她抬起手,隻要碰觸,就能將這些光影抓住,打開,看清她是誰,她來自哪裡,她的過往——
但就在伸手的一刻,她又停下來,看著手中握著的一塊香。
粗糙的,未經修飾的,香塊。
她給了上官月一塊香,也給了上官月派去登州的人一塊香。
跌出那人夢境的時候,香用儘散了。
但上官月的夢境還沒散。
她渾沌的意識變得清晰,夢還沒有結束——
隨著念頭閃過,漂浮在渾沌中的身體猛地下沉,隨著再次天旋地轉,砰一聲跌落在地上。
莊籬看到熟悉的空曠的天地,熟悉的酣睡的小童,翻個身躺在地上,抱住了頭。
痛。
不,也不是痛。
夢境裡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莊籬看著自己的身體,似乎在不斷變幻,一時清晰,一時虛幻。
這是因為她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接連幾場夢境穿梭讓人意識混亂。
她深深的吸氣,努力讓思緒冷靜,理順這些混亂的夢境。
按照她的吩咐,上官月的派去的人就是去看莊夫人,遠遠看的,看在腦子裡心裡,除此之外不做任何事。
這人果然看到了莊夫人,也很聽話的隻是看著,沒有上前接觸。
算著日期,她通過此人的夢境見到了莊夫人的身影。
然後順利地跨入莊夫人的夢境。
意外的是在莊夫人夢境裡竟然見到了江雲。
她這才想起年前年後是有一段沒有見過江雲了,原來周景雲把他派到這裡來了?
這是特意來盯著莊夫人?
隨便吧,無關緊要了。
再然後她將莊夫人拉入自己的夢境,一開始是很好,但當她問出這段異常問題的時候,夢境崩塌,她又被拉回了莊夫人的夢境,然後看到了當初莊先生夫婦救自己出迷津的場麵。
她那時候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
醒來後並不記得莊先生是怎麼喚醒她的,隻知道自那時候起,莊先生的身體油儘燈枯。
而她昏昏睡睡,養了大半年才恢複過來。
恢複…
莊籬呆呆一刻,原來恢複的不是她,是那個…眠兒?
眠兒是誰?
她是眠兒?
她不是白籬?
她怎麼不是白籬了?
她的身體四散,宛如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要四分五裂。
不能再想了。
莊籬爬起來向酣睡的小童撲去,伴著天旋地轉人再次下跌,一層一層一層直到再一次碰觸地麵。
“李餘,李餘。”她爬過去抓著酣睡的小童搖晃,“快醒醒。”
小童被搖醒,眼神茫然呆呆看著她,嘴一扁,似乎想哭,但莊籬比他更快一步,眼淚跌落。
“我要看你阿娘的鏡子。”她哽咽說,“讓我看看你阿娘的鏡子——”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哭。
她從小到大都不愛哭。
可能是因為精神崩潰了吧,麵對的又是個傻呆呆的小孩子,可以肆無忌憚發泄害怕驚慌難過。
小童呆呆看著眼前哭著的臉,將自己的眼淚收了回去。
“我阿娘的…”他喃喃重複,“鏡子?”
莊籬流淚點頭:“對,那個,天下第一好看的,鏡子。”
大概是聽到被誇天下第一,小童咧嘴笑了:“天下第一好看的鏡子!”
伴著他的聲音,莊籬的麵前浮現妝台鏡子,是比先前更大,更華麗的鏡子。
鏡子上綴滿了珍珠寶石,閃閃發光。
莊籬忍不住笑了。
對於孩子來說,一切閃閃發光的寶石就是天下最好看的。
她摸了摸小童的頭:“真好看啊。”
小童晃頭避開她的手,又恢複了呆呆的神情:“休得無禮。”
莊籬再次笑了聲,擦去眼淚,在這個無夢之境中再看一遍適才的夢境,如果她真不是她——
到時候再哭吧。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鏡子裡。
雖不是第一次見了,但每次看這張雙麵臉,還是要鼓起一些勇氣。
尤其是這一次。
鏡子裡她的眼眨了眨,另一邊的秋水眼呆滯不動。
還好,沒有像適才在莊夫人夢境裡看到的那樣反過來。
至少說明,現在真正存在的靈魂還是她。
對,沒錯,她還是她。
相比於他人的夢境,她更相信自己的夢境。
莊籬看著鏡子裡自己的眼,眼中泛起漩渦,漩渦越來越大,遮蓋了整個鏡麵,鏡麵裡翻騰人影綽綽。
“蜚子——”莊夫人顫聲喊,抓著莊先生的胳膊,“她醒不過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莊先生舉起了一盞燈。
此時鏡子裡看到的昏燈,有長長的燈芯,燈芯從莊先生的手臂延伸到他的心口。
燃燒的燈芯也不是先前夢境裡看到的昏黃,而是鮮紅跳躍。
莊籬不由伸手按住心口,原來先生是這樣燃燒自己的心神來尋她的。
密林,濃霧,被燃燒的魂燈照亮,驅散,與鏡子四周的寶石輝映,越發閃閃發亮。
莊籬看著濃霧中漸漸呈現的人影。
“蜚子——”莊夫人欣喜的大喊一聲。
從一旁昏暗中衝出來,似乎要衝向人影。
魂燈照亮了她的麵容。
鏡麵閃爍,莊籬一僵,那不是莊夫人!
那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原來扶著莊先生的,竟然不是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