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薇去市裡給奶奶買人參,這會還沒回來。家裡隻有我和奶奶兩人。大敵當前,奶奶虛弱地躺在床上,看向我:“是湘西的捕蛇人來尋仇了。”“三坡,你喊它進來,彆怕!”該來的,遲早都要來,說啥都是多餘的。我咬了咬牙,強壓住內心的恐懼,很冷靜地衝窗外道:“門沒鎖,進來吧!”那人輕咦了聲,大概也沒想到我會請它進屋。猶豫片刻,那人推開正門,走進彆墅。我大步搶下樓,來到客廳,此刻,也終於看清了那人的相貌。那是個很消瘦的中年婦女,矮個子,臉色黝黑,長發盤頭,身穿發黃舊報紙糊的紙衣紙褲。這中年婦女的臉型極度狹窄,臉上被毒蛇咬的千瘡百孔,黑色的傷疤縱橫交錯,蒼白色的嘴唇薄如紙,兩個小眼睛半眯著,閃著陰光。婦女赤足,左手抓著根捆蛇索,右手提著個滿是灰的蛇皮口袋。“你就是李三坡那個小瞎子”婦女進屋後,上下打量著我:“我那三個大弟子,死在你手裡的”“你本事倒不小啊,也拜的蛇仙堂口嗎”她說話帶著股很濃的湘西口音,嗓子沙啞如破鐘。我反問她:“前輩怎麼稱呼”婦女似乎並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一點也不客氣,直接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我叫史細妹,湘西劉家,我排行第二。”“我們劉家世代祖居湘西永順,和你們李家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史細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今天我來呢,就一件事。”“帶走你奶奶!”史細妹話音落下,我全身的血都燃起來了!直接都給我氣炸了!我奶奶辛辛苦苦把我養大,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你要帶走她狗籃子,你先踩過我的屍體再說!強忍著怒意,我問史細妹:“你想帶我奶奶去哪”史細妹眼睛裡閃出凶光:“我要取走她身上的那條死蛇,我要剝它的皮,喝它的血!”我怒極反笑。但我始終保持著冷靜。憤怒,隻會讓我做出錯誤的判斷,這個中年婦女,敢一個人大老遠來東北,和供奉蛇仙的弟馬叫板,說明她道行一定很深,有必勝的把握。見我一聲不吭,史細妹以為我怕了,雙手插進紙袖子裡,慢條斯理道:“原本我還不敢來,你奶奶那個老不死的,道行比我高不少,後來我大徒弟報信,說你奶奶散了功,成了廢人,你又是個瞎子。”“你李家也算完蛋了,今天,我就來給那老不死的送個終吧。”我冷笑:“你真是個小人。”史細妹一步步朝我走來:“小孩,我懶得和你一般見識,白琴在樓上吧”“白琴在樓上吧”白琴就是我奶奶,見史細妹要上樓找奶奶,我假裝讓路,突然發難!手中畫筆疾風驟雨般,朝史細妹印堂連紮三下!這三下,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像紮在了鐵板上,震的我手腕酸麻,畫筆差點脫手!“嘻嘻。”史細妹的印堂隻被刺破點皮,她摸了摸額頭,衝我不懷好意地笑著:“我一身橫煉的小咒屍功,尋常外物,哪能傷的了我”我立刻搶占住樓梯口,內心也終於露了怯,原來朱天師的畫筆,隻對鬼物有效,並不適合對付活人。“想上樓,先過我這關!”我死咬著牙,緊守在樓梯跟前,我的下巴在發抖,我心裡空蕩蕩的,身處懸崖峭壁,背後空無一人。見我牙齒咬的都快流血了,還拚了命死守樓梯的樣子,史細妹點了點頭。“好,我陪你玩一玩。”史細妹走到客廳正中,麵色陰晴不定:“小孩,彆說我欺負你,文鬥武鬥你選!”我曾在陰間,看過歐陽劫聯合舅姥姥和陰女子鬥法的全過程。那滿地死嬰的陰森場麵,很難讓人忘記。但我本人,並沒有真正經曆過鬥法。很久以前我加了個玄學交流群,群裡有兩位算命先生,因為見解不同吵了起來,約定互報生辰八字和姓名,他倆就在群裡,互相咒對方死。結果咒了一個多月,兩位先生不但屁事沒有,反而過的都生龍活虎。底層風水算命圈子,最低端局的鬥法,要麼是對罵,磨嘴皮子互咒對方,要麼就是兩撥人選個地方約架,比誰的拳頭硬,屬實辣眼睛。但早在我國商周時代,鬥法就存在了。鬥法,是“術”與技藝的較量,是靈魂的能量,與高維世界的碰撞。鬥法的過程,可稱為藝術。早年間,東北這邊的鬥法,大多是在女弟馬,或保家仙之間展開的。兩位麵相陰森的中年婦女,見麵了二話不說,拿把很鋒利的刀,往自個臉上劃拉,誰先怕了,誰就算輸。那畫麵,你想想,其實也夠陰間的。或者吞釘子,我這裡說的不是馬戲團的魔術,而是真正的吞鐵釘!兩人比著吞!我奶奶年輕時,和一個保家仙鬥法,奶奶說,當時她倆在地上支口大鐵鍋,裡麵倒滿油,再扔些小鵝卵石進去。等油燒沸了,兩人依次將手伸進鍋裡,摸鵝卵石出來,看誰摸的多,誰就贏。最終還是我奶奶贏了,卻也贏的很慘烈。這場鬥法,我爺爺,以及村裡一些老人都親眼所見,但後來,我在奶奶手臂上,卻沒找到任何燙傷的痕跡。兒時的我,對此大感不解,纏著奶奶問,奶奶笑著說,她有老仙護體,當她手伸進油鍋裡時,手臂上起了厚厚一層青色蛇鱗!油溫再熱,也傷不到她分毫!回到正題。當史細妹提出要跟我鬥法,我毫不猶豫地,選了文鬥。文鬥,顧名思義,就是一方出題,由另一方接。我既沒有鬥法經驗,又沒有能拿出手的術,空有畫筆,卻不知如何發揮它的威力。這種情況,我隻能讓史細妹出題,我來接。接不住就得認輸。“文鬥是吧”史細妹環顧四周,看向客廳的壁爐。此時已是2月的寒冬,馬義的彆墅暖氣不怎麼熱,我怕奶奶著涼,就燒了木柴取暖。該加柴了,壁爐裡的火苗子暗了下來,紅彤彤的木炭,忽明忽暗。史細妹走到壁爐前,對我道:“我能從這炭火下麵,摸一條蛇出來。”“而且是活的。”“你摸不了!”奶奶拖著虛弱的身子,站在樓上觀戰。我當時,也感覺史細妹這牛比吹大發了,如果她隻是在炭火下摸蛇,那可能是她提前藏進去的死蛇,這會早都烤的焦酥了。可她卻要摸活蛇出來,她怎麼摸我望向炭火,這麼高的溫度,鐵蛇在裡麵都要燒冒煙。史細妹望向二樓,朝奶奶陰陰一笑,將紙袖子一把扯的稀碎,露出條灰白色,死屍般的手臂。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紋滿了詭異的黑色符咒,跟一條條小蛇似的,可怖至極,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屍臭。這些符咒,應該就是所謂的小咒屍功了。史細妹彎腰,手直接伸進滾燙的炭火裡,不停地摸著。她另一隻手也沒閒著,不停快速捏著指訣,口中念著咒。那畫麵,看的我頭皮直跳,這已經不是科學和玄學能解釋的了。史細妹手被燙的直冒冒煙,可她臉上卻瞧不出絲毫痛苦,反而洋溢著陰森的喜悅。就在這時,我眼前突然一黑!起初,我以為是陰氣供不上來,導致千屍眼關閉了。這關鍵時刻,你怎麼敢掉鏈子呢這一瞎,我和奶奶就全完了!還好,眼前的黑暗隻是一刹那,就消失了。下一秒,一段奇異的畫麵,立刻浮現在我腦海中。我看到了一個男子,正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背景是一片漆黑的樹林。男子雙手不斷比劃著各種手勢。他長發披肩,臉上蒙著層霧,瞧不清眼鼻,但從身形上看,頂多30出頭。男子比劃的很慢,很仔細,仿佛現場教學似的,將每一個分解動作,以慢放的形式,完美呈現給我。我滿頭滿臉的冷汗,驚的合不攏嘴,很快就意識到,我已經進入了一種奇異的觀想狀態!大狐狸觀想法啟動了!它能看清敵人術的破綻,從而提前發動策略,進行反擊!以前我不懂,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觀想中出現的男子,在教我怎麼對付史細妹!我仔細觀看著,等那男子做完整整一套手勢,觀想悄然結束。現實裡,也隻過去了一刹那,我再看史細妹,隻見她從炭火裡摸出某個物件,猛地一拽,甩到了地板上!一條蛇!活的!那蛇有拇指粗細,通體布滿黑色鱗片,在地上不停扭動著。“怎麼樣”史細妹一臉惡意地笑著,這婦女麵相屬實非人,一笑,臉上的傷疤擠成一團,猙獰無邊。見我和奶奶都不吱聲,史細妹搖著頭歎氣:“以前常聽人說,東北能人隱客,比比皆是,手段高深至極。”“現在看,也不過如此,終年苦寒之地,又能出啥子高人”“就你們這一老一少,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出來開堂口”“今天,就讓你們這些蠻荒邊民,開開眼!”史細妹邊歎著氣,手又伸進炭火裡,一會功夫不到,又拽出了一條藏青色的活蛇。我冷冷看著她:“敢不敢再試一次”“小瞎子,我要讓你輸的心服口服!”史細妹輕哼著,手第三次伸進炭火裡。我立刻使用觀想時學來的手勢。我從小學這些東西就快,雙手遠比常人靈活,那男子教的又細,哪有學不會的道理眨眼間,整套手勢,被我乾脆利索地施展出來。再看史細妹,她在炭火裡摸了會,很快拽出一個東西:“服不服”史細妹咧著嘴陰笑,下一秒,笑容卻僵在了臉上。她摸出來的,並不是蛇。而是一隻大癩蛤蟆。活的!“見鬼了”史細妹嚇了一跳,急忙丟掉手裡的蛤蟆,用舊報紙擦著手上的粘液。那癩蛤蟆有拳頭大小,滿身的疙瘩和爛泡,趴在地上咕咕叫著。我指著蛤蟆問史細妹:“像不像你”後退一步,史細妹一臉不詳地死盯著我:“小瞎子,你怎麼做到的”我當然不能告訴她。剛才比劃手勢時,我雙手藏在袖子裡,這叫“藏技”,史細妹看不到我手的動作,自然也沒法分辨我的術。我做夢都沒想到,千屍眼,配合大狐狸觀想法使用,效果竟如此霸道!樓上的奶奶也拍著手叫好。我模仿史細妹剛才的語氣,反嘲她道:“以前常聽人說,湘西能人隱客比比皆是……”“就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學人來東北鬥法誰給你的勇氣”史細妹很是忌憚地看著我,她顯然是不服氣,不信這個邪,一咬牙,手又在炭火裡摸了一圈。這次,被她摸出個骨灰盒。方形,很舊,二手的。這還不算詭異。詭異的是,那骨灰盒上,居然貼著張史細妹的黑白遺相!“過頭七啊那祝你頭七快樂。”我毫不客氣地嘲諷著史細妹。砰!骨灰盒被摔在地上,當場粉碎!“小女娃,你快死啦!”奶奶在樓上桀桀地笑著。史細妹雙目瞳孔劇烈收縮,又後退了半步,咧著嘴衝我道:“好手段!佩服,佩服。”“能把幻術練到這程度,著實讓人佩服,難怪,我那三個大弟子,讓你吊死在樹上,煉了師油。”幻術那是什麼我也沒管那麼多,冷聲道:“文鬥,你輸了!”史細妹點著頭:“是啊,我輸了。”“不過,我要是這麼空手回去,可沒法給當家的交待,所以呢,武鬥也得來一次。”也不等我答應,史細妹一揮手,一陣陰風襲來,場麵上的蛇,蛤蟆等零碎物件,全被風卷著吹到門外,沒了影子。她盤腿坐在乾淨的地板上,衝我比劃了個起手式。這個起手式,有拚命的意思,也就是不死不休了。........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