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之間亦有真英雄。
他們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熱忱、勇氣和本領,在屬於他們的時間,往往能創造讓人驚歎的奇跡。
這個世界,並不是世家子獨有的舞台。
氐人李雄,在蜀中攻城略地。
牧帥汲桑,在河北擁眾一方。
蠻人張昌,在荊州連破州郡。
比他們次一等的勢力更是數不勝數。
亂世將至——不,亂世已至——在這個時候,所有東西都將被重新定義。
什麼才是真正的財富值得好好思考。
不知不覺間,庾亮的三觀被小小地撬動了。
邵勳並沒有想到,他預測中的機會很快就到來了。
建春門外一處叫石橋的地方,矢石橫飛,鋪天蓋地攻來的鄴兵狼狽退下,亂哄哄地往己方大營湧去。
將軍馬鹹剛剛戰死,不跑何待!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響起了有節奏的馬蹄動地聲。
衝在最前麵的是一群盔甲鮮明的騎士,遠遠望去,人、馬俱披重鎧,手執大戟,赫然是幽州突騎督的具裝甲騎!
他們放下了麵簾,斜舉著長戟,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跟在潰兵後麵。待時機差不多了之後,慢慢提速,平舉著長戟,如同高速行駛的戰車,直接撞進了正處於混亂之中的敵陣。
一千多具裝甲騎展現出了驚人的威力,他們就像是一柄重錘,砸得河北人暈頭轉向。
長槍手扔掉了槍矛,轉身便走。
弓弩手沒有勇氣射擊,渾渾噩噩地夾雜在潰兵中,亡命奔逃。
有河北騎兵想要上前阻截,但被己方潰兵所阻,亂成一團,甚至還有人被拉下馬來,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司馬穎重金招募的鮮卑、烏桓、匈奴騎兵飛快地繞行兩側,試圖利用機動性玩死那些可怕的具裝甲騎。
但在幽州突騎督身後,還有洛陽中軍大將王瑚統率的數千長戟騎兵。他們不似具裝甲騎那般笨重,相反輕捷快速,迎頭就攔住了衝來的胡騎。
鮮卑騎兵還好,他們中許多人是長槍騎兵,在幽州時又與晉人接觸較多,非常熟悉中原騎兵的戰術,因此打得有來有回,一時半會不落下風。
但烏桓、匈奴騎兵就慘了。
他們以騎射為主,正麵迎擊之時,直接被大戟騎兵一衝而散,慘叫落馬者不知凡幾。
有人拍馬逃跑,想拉開距離後再射箭,但一扭頭,發現人家正揮舞著長戟追殺上來。
速度沒優勢,背射這種絕技也不是人人都會的,準頭還不行,調頭正麵施射更是不敢,於是隻能哀歎一聲,往遠處逃遁。
河北騎兵被壓製之後,這仗就沒懸念了。
洛陽中軍的輕重騎兵輪番衝擊,步兵趁勢壓上來,河北大軍迅速崩潰,丟盔棄甲十餘裡。直到遇到先前倒戈的洛陽禁軍上前阻截,才堪堪立住腳。
但慘重的損失已經產生了。
這仗,已經不止馬鹹一部的事了,諸軍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衝擊,死傷、潰散無數——不用仔細去數,三四萬人的傷亡是難以避免的,數量更多的潰兵也得花較長時間收容。
將領方麵,肯定不止死了馬鹹一個,看倒下的將旗就知道,不下十人,可以說傷筋動骨了。
而建春門外的慘敗也第一時間傳到了各處。
孟超得到消息時,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說高興吧,全軍大敗,死者不知凡幾,怎麼高興得起來
你說難過吧,陸機吃癟,損兵折將,下場堪憂,好像又挺高興的。
總之,他愣神了好久,直到己方又一波攻勢被辟雍守軍擊退後,他才反應過來。
現在該考慮的是自己如何脫身啊!
司馬乂大勝,會不會發動全線反擊可能性很大。
那他們還留在城南就很危險了,必須儘快走人,以免被圍殲。
“封鎖消息,誰敢妄言建春門之敗者,殺無赦!”孟超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另,把那批邯鄲兵頂上去,再攻一陣。”
“其餘人,收拾行裝。不,不要收了,儘快整頓部伍,往平昌門方向撤退。”
“將軍,要不要等晚上”有人問道。
“怕是等不及了。”孟超看了一眼牆頭,歎道:“建春門離這裡才多遠冒不起這個險,速撤勿疑。”
“諾。”
命令很快傳達了下去。一時間鼓聲隆隆,五百邯鄲兵在軍官的驅使下,垂頭喪氣發起了今天最後一波攻勢。
而明堂之內,正在休整的守軍默默整隊,等待撤退的命令。
這場戰鬥,看似進入到了最激烈的階段,最終卻在**處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