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何倫有些吃驚。
連戰連勝,河北大軍東逃二十裡,關中張方向西潰至十三裡橋,形勢如此大好,怎麼還要議和呢
“怕是糧食不夠了吧”裴遐在一旁問道。
司馬越的神色有短時間的凝滯,旋又消解開來,看向裴遐,笑道:“叔道果是聰慧,王夷甫得佳婿矣。確實糧草頗為不足,大都督很是頭疼啊,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故做了兩手準備。成都、河間二王若願議和便罷,若不願,則遣使聯絡雍涼諸郡守,以朝旨令其出兵,進攻長安,先退一路之兵。再聯絡並州、幽州及邊塞諸胡,令其南下襲擾鄴城後方。”
裴遐心思細膩,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司馬越臉上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似乎包含了不悅、嫉妒他不敢多想,隻道:“此策甚妙,思慮周全。”
司馬越點了點頭,道:“所以,萬萬不可懈怠啊。爾等還需好好整頓兵馬,網羅英才。值此之際,一個勇武敢戰之輩,勝過兩個空談之士。”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再度轉向裴遐,道:“叔道前次提到的邵勳,確實是東海軍校。孤亦不知他如此勇武,差點埋沒了。”
裴妃正在低聲教訓八歲的世子,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眾人的談話。
有些事情,自己提出來就著相了,反而不美。
裴遐到王府拜會之時,提及邵勳,裴妃沒流露出過多的情緒,而是不緊不慢地引導話題,不著痕跡地加深了裴遐的印象。
這樣做是合適的。
因為在她看來,自己是在為家族網羅人才,結交善緣,並無任何私心。
今日家宴,司馬越又提及邵勳,顯然裴遐出力了。
這就很好嘛。
得一將才,在這龍潭虎穴般的洛陽,就多一分保障。
“那人——真的厲害。”裴遐似乎回憶起了那日的情形,雖說有己方那一通鼓的作用,更有正麵戰場的大勢影響,但斬將殺敵總是真的吧
現在不比攻滅吳蜀那會了,精兵強將凋零得厲害,無論是洛陽中軍還是各地世兵,整體戰力都在衰退,人才更是幾近於無,或者說亟待發掘。
太尉府司馬王瑚一戰殺敵將十六員,怕是能在河北止小兒夜啼。
苟晞在城北連敗敵軍,亦為敵軍所懼。
邵勳破軍殺將,勇烈豪邁,讓人擊節讚歎。
但也就這幾個了,而且三人中兩個沒有門第,一個“世寒素”,讓人很是無語。
武德凋零的年代,一將難求啊,難怪司空如此重視。更絕的是,此人還出身東海,天然可以信任。
“哈哈。”見裴遐一臉羨慕的樣子,司馬越暢快地大笑:“糜子恢也和我說起過邵勳,乃我國人,過了年才十七歲,真是年少有為。”
“夫君得人矣,可喜可賀,該飲一杯。”裴妃適時地替司馬越斟滿酒,柔聲道。
司馬越更高興了,端起酒樽一飲而儘。
“夫君,邵勳既才十六歲,若好好栽培的話,可用幾十年。不光夫君得利,世子亦可用之。”裴妃又道:“府中仆婢傳聞邵勳得神人傳授文武技藝,往投夫君,妾思之,豈非天讚”
“天讚……”司馬越頓住了,慢慢地臉色有些潮紅。
天讚!
他喝了點酒,本就有些上頭,這會聽到“天讚”二字,仿佛戳中了心事一般。
這是上天在幫我嗎
想起曾經的伏低做小、阿諛諂媚,司馬越突然有點心酸,我這輩子太不容易了!
你當我那麼賤,非要舔著臉去奉承彆人麼甚至還被公卿士人暗地裡取笑
你當我那麼蠢,非要不斷改換門庭,受人譏諷乃至白眼麼
大家都是宗王,憑什麼我要這麼下賤
不,以後不會了!
司馬越下意識搖了搖頭。
裴妃再度起身,輕撫其肩,狀似安慰。
司馬越有些感動,娘子終究還是關心我的。
那個邵勳,既是將星下凡,那麼就試試他的忠心。如果真是個忠義之人,或可大用。
司馬越已經想到了一件事,將來也許可以交給此人去做。
如果他連這事都能辦成,那麼忠心可嘉,可以重點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