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晃不是凶人,他說話還是很和氣的,但王秉的目光老是瞟向正在鬥場上整訓部伍的邵勳。
他隻是個幢主,即便當了中尉司馬,那也隻能“協助”整訓部隊。可你看他當仁不讓的樣子,是在“協助”嗎分明是主導好吧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感覺此人殺性頗重。看似溫文有禮,實則凶悍殘忍。”王秉似在回憶。
當時他與何倫一起,在武庫前見到了這個鄉黨。
談話還是很客氣的,邵勳的禮數也很到位。打聽了下他的出身後,王秉便沒再放在心上。
誰知一年過去後,此人斬將殺敵,名噪一時。
與他對比,自己則大敗於張方之手,部眾四散,全軍潰滅。
變化太大了,讓人暈頭轉向,一時間難以接受。
“邵郎君其實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糜晃笑了笑,道:“滴水之恩,定以湧泉相報。你不會吃虧的。”
“說得好聽而已。”王秉嗤笑一聲。
“繼業你這就是說氣話了。”糜晃搖了搖頭。
“我說——”王秉抬起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糜晃,突然笑了,道:“你這麼為他說話,是真想明白了不怕他以後翻臉不認人”
糜晃點了點頭:“自是了解品性後才能做決定。”
“知人知麵不知心。”王秉提醒道。
糜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我東海糜氏精擅買賣。其中一項訣竅便是相人,相準後就不會猶豫。”
“世事難料。”王秉譏諷道:“誰能想到劉玄德在徐州待不下去,狼狽而走呢”
“左不過‘賭’之一字罷了。”糜晃說道:“做什麼事沒風險若瞻前顧後,我糜氏可做不了這麼大的買賣。”
“看來你是鐵了心了。”王秉歎了口氣,旋又問道:“莫非你想招他為婿他這種狠人,怕是沒那麼容易籠絡,彆整成引狼入室,奪了你糜氏的家財、部曲。”
“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糜晃麵無表情地說道:“想必你也知道,邵勳今年必被舉孝廉,屆時身份就不一樣了。該怎樣,實宜細思之。”
王秉臉色微變,訥訥無言。
糜晃是他的直屬上級,能拿捏他的辦法很多,實在難以公然對抗。
再看底下,從督伯、隊主到伍長甚至大頭兵,三分之二是邵勳的人,幾乎把他架空了。
在洛陽這種動不動就拿刀子說話的地方,反抗的本錢都沒有。
真要撕破臉,王秉懷疑邵勳會不會在某個月黑風高之夜,直接拿弓弦把他勒死,再埋到野地裡去,找都找不到。
唉,怎麼會與這種人為伍呢
“我要安排一個幢主。”沉默半晌後,王秉突然說道:“我欠了個人情,現在要還。放心,不會壞事的。”
糜晃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問道:“還有嗎”
“司空秉政後,我想去禁軍為將,你得幫我說話。”王秉又道。
“這事容易。”糜晃一口答應了下來,然後又皺起了眉頭,說道:“幢主之事,還需從長計議,你先把人帶過來看看。”
王秉哼了一聲,道:“邵勳好大的譜。”
在軍隊中安插私人,此時實屬正常現象,因為很多部隊有著濃鬱的部曲遺風,後漢末年就開始了。
上級軍官安插心腹做下級軍官,下級軍官再安插心腹做底層軍官,一級壓一級,人身依附的特征十分明顯。
因此,他拿這點來說事,效果不大。
但心裡就是很憋屈,一時間難以轉過彎來。
糜晃看在眼裡,拉了拉王秉的手,情真意切道:“繼業,休要如此。你看我這半年,立了不少功勞,司空屢次誇獎,賞賜頗多。邵勳終究還是你帳下的幢主,他立了功,少不得你的好處。這麼想,是不是覺得沒那麼難接受了再者,世道這麼亂,你也不能保證自己遇不到難事甚至險境,這時候可不就得靠咱們東海人一起抱團了邵勳功成名就之後,你作為他的鄉黨,能虧待嗎好好想想。”
“行了,我說不過你。”王秉貌似生氣地拍了拍桌案,道:“反正被你們拿捏了,還能怎麼辦我想當左衛將軍或右衛將軍,將來若有機會,你一定要替我說話。”
“那當然了。”糜晃得意地一笑。
王秉看似生氣,其實已經屈服了。
下軍這千把人,再也無人會從內部作梗,可以放開手腳整訓了。
糜晃對邵勳很有信心,隻要一年內不打仗,給他時間,絕對能整頓出一支能拉上戰場與人廝殺的部隊。
一年,隻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