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征,有前、中、後之分,卻不知王師以何人為先鋒。”王雀兒問道。
十幾萬人,行軍時不可能聚集在一處,總有人先走,有人晚走。這些人又來自各方,互不統屬,前後拉長至百餘裡也很尋常。甚至於,有的部隊已到鄴城,開始交戰了,有的才剛從臨時駐地出發。
“以降兵為先鋒。”邵勳說道。
其實,他也不知道司馬越會以誰為先鋒,隻是用了一個時人慣用的套路來做“設定”,畢竟這隻是“推演”啊,並非真事。
“降兵是河北人吧”
“是。”
“那就真的有機會了。”王雀兒眼睛一亮,道:“若是我,就調集主力,迎敵而上,先打垮先鋒,這應該不難做到。待前鋒軍敗消息傳回去後,中軍如何不好說,但那些塢堡帥、豪強、賊匪一定會慌亂,逡巡不進,甚至散布謠言,向後退卻。這時候,無需停頓,直撲中軍就行。我軍方勝,士氣高昂。王師新敗,定然氣沮。塢堡豪強賊匪不戰而退,會極大動搖軍心,強如洛陽中軍,也會疑神疑鬼,覺得所有人都拋棄了他們,因為周圍友軍全在後退。司空若能振臂一呼,令洛陽中軍尊奉號令,迎敵死戰便罷了,但若做不到……”
邵勳走到王雀兒身旁,拉著他的手上了前麵,讚道:“有點意思了,怎麼想到的”
“方才我說了。”王雀兒小聲道:“建春門之戰。”
“那你如何肯定此戰會與建春門一樣”邵勳問道。
“隻是覺得有可能這樣。”王雀兒不好意思地說道:“退守鄴城,多半死路一條。不如主動迎敵,勝就勝,敗就敗,如此而已。”
“你倒是膽大心細,勇猛精進。”邵勳笑道,說完又看了看金三,道:“金三過於狠辣,不把人命當回事,為了打勝仗,無所不用其極。”
眾人低聲哄笑。
金三麵紅耳赤。
“金三也不錯。”邵勳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道:“戰伐之事,性命攸關。如何取舍,殊為不易,你等今後各自體會。”
“諾。”眾人紛紛應道。
“今日這場推演——”邵勳拍了拍王雀兒的肩膀,讓他回去坐下,隨後便道:“你等覺得,誰勝誰敗”
“王師敗。”
“王師勝。”
“王師敗。”
“王師敗……”
粗粗一點,覺得王師會敗的占一半,三成覺得王師能贏,還有兩成覺得王師頓兵堅城之下,無奈撤退,不勝不敗。
總體而言,覺得王師的贏麵不大。
對這個結果,邵勳是滿意的。
馬上就是北伐之戰了,大夥可以通過戰爭進程來不斷修正自己的看法,強化印象,獲得新的感悟。
這一次,培養的是全局意識,而不是之前的軍事常識。
就他個人而言,也覺得贏麵不大。
諸部互不統屬,匆忙召集,從未演練過一天配合,指望他們打勝仗,不如指望鄴城內亂。如果這十幾萬大軍中有一部被擊敗,其他人聽聞敗報,一哄而散各回各家的可能性很大。
曆史上這類例子不少。
苻堅淝水之戰,幾十萬大軍之中,其實隻有很少一部分與晉軍接觸,他們敗後,其他人本就對苻堅沒太多忠心,自然撒丫子跑路了。
說白了,苻堅從來沒真正整合過這些軍隊——事實上,他更沒有真正整合過他的國家,他隻做到了表麵統一。
另外還有唐朝九節度使圍攻相州之役。
安史叛軍節節敗退,死傷慘重,士氣低落。結果唐廷不設總指揮,九節度各自為戰,一人敗了,其他八個就會跑路,根本不會死戰。因為他們沒有總指揮,不知道誰斷後,誰阻擊,誰迂回,反正不要相信友軍就對了,免得自己當炮灰。
司馬越要想北伐成功,隻能臨時糾集各路雜七雜八的人馬,因為洛陽的兵太少了。
臨時糾集就罷了,關鍵還互不統屬,山頭林立,各自獨立性很強,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伱,都想彆人去送死,我來撈好處,這是最要命的。
如果帶著這些人北伐,容錯率太低。
前鋒吃一場敗仗,正常時候無傷大雅。他們本來就是探路,摸清敵人兵力部署的嘛,敗了重整就是,等主力上來再好好打。
但這時候卻可能引起大範圍的連鎖反應,導致北伐失敗。
大潰退之中,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活下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種“友軍”各懷鬼胎的戰爭,還是不要參與為妙。
有那工夫,不如留在洛陽培養學生,整訓部伍。
他絕不能像司馬越這樣打仗,一定要有一支相對純潔、如臂使指的部隊。
簡而言之,學生軍是嫡係,其他人馬是雜牌,倚重誰心裡要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