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今日這場粥宴,樂夫人並未到場,取而代之的是他侄女盧薰。
思及此處,盧誌不由得暗歎,梁公什麼都看出來了,他什麼都知道。
二人隨後又聊了些以前的高興事,盧薰湊趣著說幾句,讓氣氛愈發活躍起來。
“河北諸郡悉平——”盧誌知道有些事逃不過的,這時該說重點了,於是提了提河北的事情,隻聽他說道“華敬則(華恒)或有些許乾係,然亂起之後,指揮有方、調度有力、撫理有術,已然將功折罪。”
“子道。”邵勳認真地看向他,說道“犯了錯,焉能不罰?先前未動他,隻因為冀州亂未平。今已平定,華敬則該挪一挪位置了。”
盧誌沉默片刻,道“明公說得是。”
“讓他回來當潁川太守吧。”邵勳說道“彭城劉王喬可任冀州刺史,子道覺得他如何?”
“劉王喬才學出眾,亦通兵事,更為明公鄉黨,非常合適。”盧誌心中酸澀地說道。
今天求見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儘可能保存河北一係的力量,奈何最重要的冀州刺史沒保住,換成了徐州人劉疇。
劉疇在河北根基淺薄,固然無法得心應手,但相對應的,河北豪族也沒法像過去那樣方便行事了,雙方可謂互相掣肘。
他又聯想到天師道叛亂平定後,梁公派大將軍府監軍裴遐出任青州刺史之事,也是同樣的思路。
當然,這其中也有些許不同。
盧誌聽聞,原本梁公有意讓琅琊王氏幫著撫理青州局麵的,奈何王玄當了田曹尚書,沒有合適人選了。於是就派了裴遐,此人身份特殊,既是太尉王衍的女婿,又是裴家人,在如今這個局麵下,真的不好判斷他的傾向,或許隻有梁公自己清楚了。
“幽州歸正之時,許式許儀祖立功不小,治理地方數年也頗有實績,入汴梁當個黃門侍郎吧。”邵勳當著盧誌的麵說完,又問道“子道可知我意?”
盧誌初時腦子亂糟糟的,被邵勳這麼一問,腦海中電光一閃,悟了,又道“燕國劉翰,素來長者。冀州動亂之時,壓住了州內蠢蠢欲動的賊子,又輸糧輸械,支持高陽內史陽耽,死死鉗製住了劉越石,不令動亂蔓延。明公或可重用之。”
“子道是會見縫插針的。”邵勳笑了,道“那就讓劉翰來汴梁,出任侍中吧。幽州刺史何人可繼之?”
“此事當由明公定奪。”
“太仆袁衝如何?”
“袁氏世代簪纓,乃名門望族,任幽州刺史綽綽有餘。”
“那就這麼定了。”邵勳說道。
說完,他又看了眼盧誌,經過方才一番對答,想必已有頓悟。
繼續把著河北的官位,任人唯親,是不可持續的。
他提點了一下盧誌,意思是要想得官,到中樞來使勁。
河北人如果眼睛裡隻有河北的地方官,且以這些地方官為目標,邵勳是不太放心的。
當年攻伐冀州、幽州,妥協了很多,讓一大幫地方豪族在當地當官,現在要慢慢扭轉這種趨勢——你們腦子裡彆隻有土霸王思想,有本事進京和其他人打擂台。
盧誌已然領會到了這一層意思。仔細想想,在如今這個局勢下,已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河北人在洛陽、汴梁這兩個中樞當官的人太少了,這樣下去早晚要吃虧的。
“明年開春後,我要巡視鄴城。”邵勳又道“子道就辛苦些,這個年在鄴城過,幫我打理好諸般事務。”
“可是有關攻伐匈奴之事?”盧誌問道。
“正是。”邵勳站起身,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獾郎明年十歲了,金刀則十二歲了,一同隨我北上,曆練一番。”
盧薰聽到這裡,目光中似喜似憂,想要說些什麼,囁嚅著沒敢說出口。
她出身大族,知道的東西很多。也正因為知道得多,才這般糾結、憂慮。
尤其是在注意到盧誌看向她的目光時,最終低下頭去,暗歎一聲。
“攻匈奴,河北不能置身事外。”邵勳說道“屆時要出動兩路大軍,一路自天長鎮出發,攻井陘關;一路自涉縣出發,攻壺口關。”
“河北大亂方平,無需出動太多兵馬,但還是要準備好供三萬人征戰一年所需之糧草。”
“子道你也彆皺眉。這點錢糧不多,擠一擠是有的。況且也未必需要這麼多,一旦丹朱嶺方向突破,河北兩路兵馬就可撤掉大半,留少許至並州彈壓地麵即可。”
“此事便是子道接下來數月需要做的事情。辛苦了!”
盧誌拱了拱手,道“此事老夫會親自操辦。”
梁公說“辛苦了”,那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必須要辦到。
他明年開春後巡視鄴城,定然要看著這兩路兵馬攻入並州的,如果糧草、器械不全,一通殺戮難以避免。
當天會麵結束之後,盧誌匆匆前往鄴城。
邵勳則率親軍前往高平、東平巡視,新春走基層,給兩地八個龍驤府的府兵發放禮物,增加人望。
此事一直持續到年底,過年前三天,邵勳才匆匆返回汴梁。
三天後,天降瑞雪,蓋住了田間鬱鬱蔥蔥的麥苗,似乎預示了明年會有好收成。
神龜三年(319)的正月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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