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關下捕獲了匈奴軍校,拷訊所得。”張賓回道:“今歲關中雨水充足,糧食收成不錯,尤其是西邊的扶風、安定、新平、始平、北地、略陽六郡,堪稱大稔。劉粲資糧豐足,或要續攻天水,陳安保不齊就降了。”
“劉聰都如此危急了,劉粲還要開疆拓土,真是孝順兒子啊。”邵勳哈哈一笑,道:“鞭長莫及,不要為西邊事分心了,眼下主要以河東、平陽二郡的戰事為要。”
事實證明,自南陽出兵,沒法對關中造成太大的威脅。
數百裡崎嶇山道走過去,人家真的怕你嗎?
藍田關一堵,道路斷絕,非得強攻不可。而對麵隻需派數千敢戰之徒死守,背後就是關中平原,資糧充足,優勢太大了。
邵勳已不打算在這個方向送人頭了。
自然地,南陽王也顧不上了,自求多福吧。
“還有什麼?”邵勳又問道。
“沒了。”張賓將軍報收入木盒中,說道:“劉聰又自烏嶺北道出擊,入長子,試圖截斷上黨南北驛道。後軍侯將軍已將其擊退,這會可能已圍住長子縣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不想打了,劉聰還在襲擾。”邵勳冷哼一聲,道:“隨他去吧。走,孟孫,陪我釣會魚,今晚喝魚湯。”
******
羊腸倉外,新到了一批牛羊。
劉靈蹲在山阪上,斜眼看了看,道:“這麼瘦?”
送羊而來之人名夏侯承,字孝衝,出身譙國夏侯氏。
祖母乃泰山羊耽(妻辛憲英)之女羊氏,姑姑夏侯光姬是琅琊王生母,另一個姑姑是琅琊王正之妻——也就是說,夏侯承與司馬睿以及現任廬江太守王廙是表兄弟。
“長途跋涉而來,自然瘦骨嶙峋。”夏侯承絲毫不在意劉靈的態度,躬身一禮,道:“敢問可是外兵屬劉將軍?”
“我沒將軍號。”劉靈硬邦邦地說了一句。
沒有將軍號當然不能稱將軍,但人情世故嘛,就像現代人喜歡濫稱“某總”一樣,這會也喜歡稱呼中層以上的帶兵軍官“將軍”,無論他有沒有將軍號。
“梁公昨日親口許諾,說外兵屬官太低了,讓我當外兵掾。”劉靈站起身,說道:“你是夏侯氏的人?可有官身?”
“白身。”夏侯承忍住笑,回了一句。
劉靈一下子神氣了,咳嗽了下,道:“這羊是哪家送來的?羊氏,還是王氏?”
夏侯承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素聞劉靈勇猛無匹,沒想到居然有幾分小聰明,知道夏侯氏麵臨著琅琊王氏、泰山羊氏兩方的拉攏。
夏侯承笑而不語,他當然是代表泰山羊氏來的。
事實上他是先去了鄴城,與羊皇後一晤,然後帶著她家的護兵、牧人,驅趕著十幾萬頭牲畜,自井陘入並州,再至晉陽。
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多次停下來放牧,最後送到晉陽這邊的還是那麼瘦——不過還好,這“糧食”自己長腳,馬車過不了的狹窄山路它們也能過,速度還很快,一路之上也沒多少損耗。
在晉陽這邊放牧個把月,差不多就緩過來了。
“問你話呢。”劉靈有些不滿意,嚷嚷道。
夏侯承搖頭失笑,隻道:“奉梁公之命而來。”
“奸猾之徒。”劉靈冷哼一聲,不再理他了。
夏侯承樂得清靜,登上了一處高坡,俯瞰西方。
山間驛道之中,居然有一支兵馬在西進。
“這就要出征了?”夏侯承指著山間坑坑窪窪的道路,說道:“尚未修繕完畢,就要進軍?”
劉靈笑嘻嘻地看著他,不說話。
夏侯承暗笑,道:“劉將軍,我出汴梁之時,帶了幾壇汴梁春。”
“哎,這就對了!”劉靈大喜,直接奔了過來,道:“告訴你也無妨。這是我的兵,一共三千人,西進至樓煩故城,列柵戍守,擋住匈奴,後麵才好修路嘛。”
樓煩是古國名,北狄一支,鼎盛時發展到太原附近,在晉陽西北的山裡放牧,善騎射。後被趙武靈王擊敗,收編其民眾,成為趙軍騎兵的重要組成部分。
唐代在附近設三個牧場,故有“婁煩駿馬甲天下”的美譽。至開元年間,更建樓煩監牧城,已是河東節度使幕府主要軍馬來源。
當地自古以來漢人就極少,因為不太合適種地,但連綿的群山卻是極其優良的牧場,素得胡人喜愛。
今還有樓煩城舊城垣,卻不知哪朝修建的了。
劉靈奉命派了三千軍士西行百裡,既是作為前出基地,同時也遮護住後方,不令匈奴輕騎滋擾。
譬如,夏侯承帶來的牛羊就在附近的河穀、盆地、山坡上放牧。
走了幾百裡過來的各類雜畜仿如餓死鬼一般,歡叫著撲向河邊鮮嫩多汁的牧草,大口嚼吃著。
養上一個多月後,它們就將變成西征大軍的資糧——至少是很大一部分補給來源。
當然,這是穿越者的遠見。
後世唐軍與吐蕃在關西激戰,吐蕃人夏季在青海放牧,秋天就壯丁居前,鐵騎縱橫,老弱婦孺驅趕著牛羊跟隨,抵達涇原(固原、平涼一帶)。
仗打贏了,就往長安方向衝。
打輸了,就立刻跑路。跑不掉就把老婆孩子和牛羊扔給你,要不要?
這也是唐末這一片吐蕃人茫茫多的主要原因——多是俘虜的老弱婦孺的後裔。
晉人不知道這種後勤補給方式,或者不屑於學,還玩著漢武帝時期大車小車一路推到西域、大漠的套路,代價實在太大。
梁公這麼搞,在很多人的眼裡,是真的越來越“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