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陽怪氣著給對方遞上一杯溫水,又用手去順撫男人瘦削的後背。
風原有閒剛用熱水淋身完,身體回溫,手掌心正熱乎,一下一下的為木雲和泉順著氣時,格外令人熨帖。
至少木雲和泉這陣來勢洶洶的咳嗽很快就被順好了毛。
黑曜石似沉靜的眼上蒙上一層水霧,木雲和泉控製著呼吸逐漸平緩,再開口時帶上了分喑啞。
“還以為能稍微偷個懶……”
風原有閒沒好氣的拍了他後背一把:“先等著,我去把這些菜熱好了你再吃。”
木雲和泉唇邊勾勒出抹細微笑意:“你還是先去我衣櫃裡找件衣服穿吧。”
說的也對。
風原有閒捋了一把貼在脖頸間還在滴水的煙藍長發。他不愛打理又懶得自己動手修剪,現如今頭發披散下來,長度都已經越過鎖骨了。
木雲和泉目送他先回到淋浴間拎了根浴巾搭在頭上,然後才熟門熟路的推開自己的臥室門去挑衣服,不由得輕輕笑了一下。
收回目光,掠過麵前冰冰涼涼的飯菜,男人無聲歎息。
“倒沒想到是越發嬌貴了……”
雖然風原有閒說他來弄,但木雲和泉既已經收拾好了那些瑣碎工作,閒著也是閒著,索性自己端起桌上的菜進到了廚房開火。
等穿著白襯衫和寬鬆長褲的美人頭發淩亂的再度出現時,木雲和泉已經回鍋完了第一道菜。
然後就被嫌棄的趕出了廚房。
——因為他聞不得油煙氣息。
木雲和泉靠在磨砂玻璃門邊還想為自己分辯幾句,客廳茶幾上放著的手機卻正好叮鈴響起,來了電話。
打來電話的是某位屍位素餐的政界高官,話術遮遮掩掩卻十分懇求,隻說是要請他一起吃一頓飯。
木雲和泉淡淡說完“下次一定”,掛了電話就去接風原有閒手裡的碗。
風原有閒樂得省力,走到一半把碗遞給他,轉身回去廚房把剩下的兩盤熱菜也給端上了桌。
他平日裡在自己家都懶得進廚房,這會兒忙活完一陣子已經覺得耗光了自己一整天的勞動細胞,因此剛把碗筷菜肴都布置好,就一屁股癱到了地板上,用力深呼吸一口氣。
隨著新鮮空氣的大口攝入,大腦渾然一清。風原有閒成功趕在木雲和泉開口提醒前就重新爬了起來,彎腰塌背的勉勉強強有了個坐樣兒。
他也給自己拿了雙筷子——畢竟不能真的指望對麵的那位老病號能解決眼前這道涼拌竹筍絲。
長發向來最能蓄水,幾縷緊貼在頸邊的發絲不知何時潤濕了他身上那件白襯衫的領子,令青年的眉眼身姿更加驚人。
本人卻毫不在意,隨手往肩後一順頭發,夾起一筷子竹筍隨口道:
“你都在這個位置乾了多久了,怎麼現在還有不長眼的老東西企圖往你眼前湊啊?”
木雲和泉眸光沉斂,回想起剛才的電話。
“從前他們是無可奈何隻能妥協安分,可現在就不一定能繼續坐得住了。”
風原有閒挑起眉梢,悠然自在:“那也不該找到你眼前來牽線說情——真是一招不能更臭的棋。”
“是啊。”
墨發黑眸的消瘦男人聞言輕笑,語氣卻幽深起來。
“先禮後兵,既然他們這禮已經被我拒絕了,恐怕之後還會有更大的鬨劇上演。”
聽到這兒,風原有閒正了正色:“木雲,你有把握嗎?”
他從來不會問他這種問題,因此黑發男人手指理了理身上這套黑綢家居服的袖口,對此稍微感到了些奇怪。
風原有閒大概是從他眼中讀懂了這點意味,便翻了個白眼重新道:“我不是問你事情成功的把握,我問的是你自己不會在那些破爛事兒裡受傷的把握。”
木雲和泉垂下眼簾,聲音平靜:“世界上從來沒有十全把握的賭局。”
迎著風原有閒微蹙的眉頭,他臉上流露出幾分清淡笑意。
“但修剪爛根隻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完全不需要用上一個‘賭’字。”
於是風原有閒徹底放下了心。
對付木雲和泉這種人,就應該態度認真直言不諱的直接切中事情要害,逼得他必須給出一個答案。
隻有這樣,這個家夥才不會輕描淡寫混淆視聽、麵不改色的偷換概念來糊弄人。
他毫無疑問是看重利益的人,但他同時也是一個重諾的人,否則當年也就不會冒著自己差點死在組織追殺下的風險,而把風原有閒從那個泥潭深處囫圇拉出了。
因而風原有閒對他現在給出的答案十分放心。
老字號不愧是老字號。哪怕是在外麵跟著風原有閒飽受風吹雨打,這一回鍋還是美味無比。
風原有閒傍晚的時候已經吃過了一頓,這會兒就沒吃多少,主打一個用心陪伴病弱家主用膳。
用餐結束,眼看著木雲和泉又要不動聲色的跑去書房,兢兢業業搗鼓他那些看得直令人一個腦袋兩個大的資料,風原有閒不信邪的嘿了一聲,一把就給人薅進了廚房。
“我要做幾個小蛋糕,木雲你來給我打下手。”
黑發墨眸的男人雙腳站定在廚房門外,沒說話,隻默默搖了搖頭。
或許是在黑衣組織待的那幾年給他養成了習慣,現如今的木雲課長無論是出門在外還是自在家居,都喜歡穿一身黑衣。
以前作為景芝酒的時候一襲黑長風衣凜凜作響,還襯得人桀驁恣意霞姿月韻。可自從他當年脫離了組織,身體情況就一直時好時壞。
那樣漆黑濃鬱的顏色與缺乏健康血色的皮膚交疊在一起,隻讓看見這一幕的人發自內心的心驚。
風原有閒一直都覺得這種對比過於刺眼,但他從來都沒跟任何人講過,眼下也隻悠悠挑起了眉梢問兀自跟自己僵持住的他。
“那你吃不吃我做的小蛋糕?”
木雲和泉:“吃。”
“那就進來幫忙。”
“……”
眼看墨發男人仍舊杵在廚房門口心心念念著書房裡的那堆東西,風原有閒拖長了音調。
“哎,我一個人動手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呢,我怕某人待會兒在書房裡又咳嗽上幾聲,驚嚇到我,到時候手一哆嗦……放的是糖還是鹽可就不一定了。”
——好可怕的威脅。
木雲和泉權衡了一下以自己現如今的狀態能否在書房裡完全壓抑住不適的聲音,然後就在撞進白襯衫青年目光灼灼的視線中以後,意識到這是個偽命題。
就看風原有閒現在這個架勢,怕不是待會蛋糕也不做了,直接就趴上他的書房門偷聽好幾小時。
“……如你所願。”
木雲和泉無奈歎了口氣,最終抬腿跨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