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或許還心向袁家,還願意看到袁家繼續統治。但不會為了袁家那些虛頭巴腦的名分之爭,再去白白送死上戰場。
如果袁譚打袁尚,就算他在中上層占據了大義名分。可下層的百姓和士卒看到的隻是“袁家打袁家,內鬥爭遺產”而已。
百姓又沒讀過書,哪懂孝道的那些複雜道理?子言父過?這是什麼大罪麼?在他們眼裡不就是口舌之爭而已?
漢朝的道德準則,是從“士”開始要求的,你不孝你就會社死,不容於這個圈子。
但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本來就是在這個圈子之外的,社會不會拿繁文縟節要求他們,“禮不下庶人”。
過去三年,百姓已經被袁家反複征兵打仗弄膩了,現在就想短暫的和平。
雖然這個和平也就持續了幾個月,很快會被打破,曹袁注定不會消停,可百姓卻容易怨恨那個重新挑起戰爭的人。
袁譚被潑了這盆冷水,不由有些猶豫,但他內心還是想賭,便反問道:“仲治所言雖然有理,可我若是出兵,以順誅逆,未必會讓百姓陷入兵連禍結!
若是河間四郡,乃至冀州其餘各地,都望風而降呢?那不就不會讓百姓曠日持久受害了?袁尚如此忤逆背父,公道自在人心,隻要河間等地守將感念先父之德,不願抵抗,大事不就成了麼?
這種事情不試試怎麼知道?而且這種借口,一旦拖過去了,就不可能再有效了!我在剛看到袁尚此表的時候不起兵,難道還能過了半年幾個月後,再來拿這個借口說事?”
袁譚這番話是有點道理的,幾個謀士雖然覺得袁譚高看了自己的號召力,但也不好潑這個冷水。
而管統、張南二將,已經被袁譚說動,覺得可以一戰,大不了先試試河間等地立足未穩的袁尚軍守將,是否能被大義感召,在被攻擊後立刻順水推舟投降。
如果這個投降潮能夠被勾起來,袁譚還是有希望的。指望打硬仗一個個郡打過去,那是癡心妄想了,絕對實力根本不夠。
眾謀士眼看情況要糟,那些武將已經被主公鼓動起來,於是辛毗率先越眾而出,提醒勸阻道:
“主公不可魯莽啊!指望本初公遺威直接迫降河間四郡守將,或許有些……冒險了。一旦開戰,迫降不利,難道還能就此停戰收兵?到時候必遭反噬,還不如一開始就謹守地方,等待對方先有其他不義舉動。
而且主公要想恢複本初公大業,關鍵還是車騎將軍的援助。眼下曹賊跟袁尚停戰,下一步曹軍是否會跟車騎將軍開戰,尚未可知。如果我們急於進攻,而車騎將軍又被曹賊拖住,到時候我們沒有外援,又當如何應對?
作為盟軍,如果車騎將軍陷入苦戰,我們對袁尚一側就該采取守勢,不該陷入兩線作戰。
因為隻要我們不跟袁尚立刻開戰,袁尚也未必敢直接跟我們打,他不占大義名分,沒有開戰理由的。世上豈有人敢主動進攻一個謹遵先父遺命的兄長?
隻要袁尚找不到重新參戰的理由,到時候可能就是我們和車騎將軍兩家、並力對付曹賊,而袁尚自覺可以坐觀成敗。隻要削弱了曹賊,到時候再對付袁尚,就容易得多。
且本初公的仇敵本就是曹賊,隻要主公能戰勝曹賊,哪怕是小勝,那就是洗雪先父之恥辱,屆時還愁不能拉攏到心向袁氏的文武故吏的效忠?到時候袁尚治下諸郡,肯定會重歸主公麾下,一樣可以兵不血刃而勝啊!”
辛毗敢說這番話,自然是因為他去年反複出使劉備,其實已經被劉備暗中拉過去了。
另一方麵,他也覺得自己說的都是真心的,是對的。他真覺得袁譚隻要能在對曹戰爭中取得勝績,哪怕不用如何削弱曹操,就足以讓袁譚在袁家故吏當中威望暴漲,到時候袁家的地盤未必要用內戰武力的方式拿回來。
畢竟二袁是兄弟,情況特殊,有時候對家族的號召力比拳頭更好使。
隻是因為他不在乎袁譚是否重用他了,所以敢實話實說。
真要是得罪了袁譚,那就直接投劉備了。
一個不在乎跳槽的人,才敢對領導知無不言。
可惜,袁譚思之再三,覺得“在戰場上聯合劉備、取得對曹操的一場大勝”,這個似乎太難了,比他現在直接偷襲三弟、利用三弟辱父的契機趕緊偷幾個郡回來,要更難得多。
而且誰知道劉叔肯不肯出全力打曹操?
還是挑軟柿子捏吧。
麵對袁譚的決策,辛評辛毗很急,但也沒辦法,隻好退求其次,又勸道:“哪怕主公非要對袁尚開戰,是否也先禮後兵,比如跟車騎將軍聯絡一下,爭取車騎將軍的支持。
主公也不必擔心這個開戰借口很快平息下去。袁尚子言父過之罪,半年三個月之內都不會平息的,我們可以先禮後兵。
比如若是車騎將軍不讚成主公立刻動武內戰,那也可以讓車騎將軍以本初公盟友故舊的身份,勸說其侄迷途知返,讓袁尚將河間四郡割讓給主公,或是表達一些彆的什麼要求。
袁尚多半不會答應,但他拒絕了車騎將軍的調停,拒絕反省子言父過之罪,我們再興兵伐之,到時候就更加師出有名了。”
袁譚聽了,心中閃過一絲警覺:這辛佐治,莫非是被劉叔拉攏過去了?怎麼時時刻刻都讓我做事要聽劉叔的?
但辛毗說的道理也不錯,袁譚猶豫再三,覺得還是要尊重盟友,畢竟自己實力太弱,那就先給劉備去信請示一下,請劉備出麵調停,先禮後兵好了。
可惜,他卻不知道,自己根本沒能等來劉叔的正式回複和調停。
因為就在這段時間裡,曹賊搞定了袁尚,覺得北線沒有後顧之憂,也為了給袁尚更多安全感,曹操已經去主動找他劉叔的麻煩了。
83中文網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