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瑾“那如果比吃草的‘轉化效率’,五六隻羊一天要吃多少草?一頭牛每天又要吃多少草?隻是為了吃肉,養羊劃算還是養牛劃算?”
這個問題,烏蘇稍微想了想“若隻是為了吃肉,養羊自然比養牛劃算得多。一頭牛吃的乾草,至少抵得四五隻羊,但牛長得慢。羊半年便可吃,就算養到肥壯,也不用一年,牛卻需要數年。”
而下麵的其他胡人使者,也都稍微過腦子想了想,才算過賬來。
主要是漢朝時胡人的畜牧還太粗放,基本上除了冬天迫不得已非得給牛羊吃點乾草的情況以外,其他時候他們都是放任牛羊在草原上自己啃的。
烏桓人對於牛羊的食量統計很粗放,大部分牧民也沒有數學常識去算賬規劃。冬天需要多少乾草才能過冬,也都是憑經驗隨便毛估估一個數字,如果割少了最後牛羊大批凍死餓死都是常事。
說到底,還是全民數學基礎都太差。哪怕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明知道有些東西算錯了會有重大損失,但算不明白就是算不明白。
這也說明數學這東西,憤怒是完全於事無補的。彆說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做不出數學題,哪怕做不出的下場是餓死,該算不出還是算不出。
這些使者已經相對算是胡人裡識文斷字的,比普通牧民數學水平不知高了多少,才能勉強跟上提問。
諸葛瑾卻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繼續高強度追問“既然如此,為了滿足部民口腹之需,為何不多養羊呢?還要養那麼多牛作甚?”
烏蘇這次卻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問題“養牛可不是為了吃肉的,更是為了有牛乳製作酥酪。我們烏桓人,平素也沒多少機會吃肉,那如何能吃得起?能有足夠的牲畜、產奶養活部民,便是豐饒之年了。
何況牛可以賣給漢人作為耕牛,其價遠非賣肉可比,牛皮堅硬可以為甲,羊皮綿軟隻能為襖,牛筋還能鞣製為弩弦,更是高價之物。
當然,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在牛更能扛餓。到了草料不濟需要轉移的時候,牛能多頂幾日而不餓死。羊卻嬌貴,風雪忽至時成片餓死的慘狀,我們都見過無數次了。
所以部民必須養一部分牛過冬,以防不測,哪怕他們從不打算與漢人貿易——這些都是常識。”
“我當然知道這些都是常識。”諸葛瑾直接正色懟了回去,讓那些胡人收斂一些,
“所以,說到底,伱們看似逐水草而居,已經竭儘所能,讓草原上能夠養活更多的人,讓部民不至於餓死。
但實際上,你們的畜牧結構,並沒有充分發揮草原的生產力。
當然,我不是讓你們過度放牧,我也算到了羊喜啃食草根、多養羊會破壞草原這些問題,你們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能說,你們胡人部族養牛羊的規劃,簡直是一塌糊塗!
草原上有多少草,是因為你們需要‘避險’、防止過冬時牲畜餓死凍死、為了留後手,而選擇了低效放牧?
又有多少牲畜,早就過了長肉最快的年紀,再養下去,也長不了幾斤肉,隻能白白多吃草,但你們為了保住牲畜財產的規模,不肯及時屠宰、白白浪費了?
而這些損耗,如果你們肯跟我們漢人朝廷充分合作,跟我們的邊市榷場充分貿易,
把大量超期飼養長肉變慢的牲畜提前屠宰賣掉,最終能節省出多少草?養多少新牛羊?多產多少肉?這筆賬你們算過麼?”
烏蘇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諸葛瑾說到了一個關鍵點上。
那就是漢朝時草原民族的畜牧業,超期飼養非常嚴重。
稍微懂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一隻羊如果養一年以上,它再長大的速度就會越來越慢,隻會變老。如果為了吃肉,最多養一年就該殺了,彆浪費草了。
但是,草原胡人為了積蓄財產,隻要自家人吃不了這麼些肉,羊養到不長肉了積蓄養著、囤著,這是很普遍的現象。
而且在他們看來,草這種資源稀缺性不強,平時水草豐美的時候,也沒想過去管控、計算生長速度和消耗速度。
這樣粗放飼養的結果,不是過度放牧,就是浪費飼料。
諸葛瑾用數學的嚴謹梳理一遍,烏蘇立刻發現他們的生產方式,到處都是低效率。
不過烏蘇好歹還有些常識,他很快想到一點,便抗辯道“諸侯所言,確實發人深省。但是我們烏桓人就算明知牛羊再養下去會變老而非長肉,也不可能隨便屠宰。
牲畜活著,好歹不會腐爛。若是一下子殺太多,又吃不完,豈不是看著肉白白酸腐?
我們也不能把肉都賣了換成錢財,錢財到了急難之時,寒不能衣,饑不能食,豈不是將性命交於他人之手?
過往數百年,我們與漢人的貿易,也都是以換取鹽鐵和其他必須之物為限,換夠了就不再多賣牛羊,寧可家裡養著牛羊白吃草,也好過囤著一堆銅錢——
漢人的邊市未必時時能有,一旦漁陽府君換人,有對我們烏桓強硬的,關了榷場,我們留在手上的銅錢也成了廢物。”
烏蘇說完,其他諸部使者也深以為然。
他們祖祖輩輩忍著“已經不再長肉的老羊老牛多活幾年”,不就是因為牛羊活著能保鮮,死了就會酸腐麼?
說白了,這多浪費的一大部分草料,就是為了買這個肉的“保質期”。
如果讓達爾文來算這個賬,讓達爾文用高中生物課本上的“食物鏈能量傳遞效率理論”來算這個賬。
草原上一半的草,是被“牛羊肉的保質期”這個追求給浪費掉的。
所以這裡麵可以統籌管理、降本增效的空間大了去了。
而諸葛瑾看眾人終於被引導到了正確的方向上,才施施然吐露了他構思的第一個賣點
“你們擔心牛羊肉不好儲存,賣了之後換錢又不能確保隨時花的出去——這還不容易?你們可以用活牛羊,換我們漁陽邊市的醃肉嘛。
要是嫌醃肉太多,不需要那麼多鹽分過重的肉食,我們還有其他適合囤積的東西。
甚至將來雙方互信加深,不再擔心我們關閉邊市,你們還可以把活牛羊換成‘牛羊肉期貨’。
我自然能拿得出一套辦法,讓你們把如今已經不長肉、白吃草的牛羊,換成一年後或者幾年後,相似年紀相似肉量的牛羊。
你們拿老的來,過幾年給你們換年輕的,還不額外收你們錢,這買賣如何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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