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年的並肩作戰日子裡,嚴顏對劉備軍是深有交情的,何況當時劉備本人都對他禮遇有加。
這次兩軍開戰,嚴顏內心一度是非常混亂的。
選擇死守江州城,除了明知道野戰無法破圍之外,還有一層原因,正是嚴顏不想主動和劉備軍交戰,他還沒想明白該怎麼麵對。
但是守在城裡,他同樣不踏實,內心其實很希望甘寧彆來攻堅,最好雙方相安無事,他也不用多造殺孽了。
守了最初兩天後,他發現劉備軍除了派出韓當、在城西切斷了半島與外界的陸路連接以外,倒也沒有更多舉動,也沒有逼上來強攻的意思。
這才讓嚴顏稍稍好受了些,思維和情緒也冷靜了下來。這天傍晚,他憂心忡忡地剛巡視完城防,忽然見到張鬆也上城來巡視,他便順勢拉著張鬆在城樓上嘮了一會兒,希望得到解惑:
“張彆駕,末將有一事不明,還請彆駕教我。”
張鬆就等著嚴顏懷疑人生呢,當下是非常熱切:“嚴老將軍有什麼話就儘管說,鬆知無不言。”
嚴顏便指著西邊韓當的營壘和剛修築的塹壕甬道,問道:
“韓當前日便到了城西,從磁器口南下,斷我陸路。但他卻修築甬道、壕溝,不像是要攻堅的樣子。他的營壘紮得也距離城池太遠了,不知究竟是何意?莫非另有陰謀?”
張鬆假裝思索了一會兒,語氣誠懇地分析道:“那應該是韓當得了甘寧,甚至是諸葛令君的命令,讓他隻圍不攻。或許諸葛令君也覺得這兩年跟我們有些交情,不忍一戰吧。”
嚴顏:“他們不打算拿下江州?那甘寧這一路兵馬,究竟打算如何開展?”
張鬆假裝設身處地地想了想,才用不敢確認的語氣道:“按說江州乃兩江交彙的咽喉之地,不拔除便繞城而過,難免會有後患。
不過,可能是諸葛令君對分兵留守的部曲有信心吧。或許他們覺得留一萬人盯住將軍,剩下三萬精兵直接逆江而上,抄略我軍兵力空虛的上遊腹地,也綽綽有餘了。
也有可能……是太尉或諸葛令君覺得,他們待將軍以誠,不與將軍交戰,將軍必然也會堅守信義,不與他們交戰。”
嚴顏被這話一點醒,也是瞬間意識到了兩點:
如果甘寧的主力還在江州附近,那麼憑借自己這點兵力,隻要出城迎擊,無論是陸路還是水路,肯定都不是劉備軍對手。
但是,如果甘寧圍了幾天後,見江州軍按兵不動,似乎沒有敵意,從而放鬆警惕,把主力拉去上遊,江州附近的劉備軍規模變得空虛了。
那麼,嚴顏還是有機會出城斷甘寧糧道的——或許陸路出擊硬闖韓當的營壘做不到,但從朝天門碼頭出江、在長江江麵上燒掉甚至截獲一些缺乏重兵保護的糧船,嚴顏自忖還是做得到的。
而且,他完全可以充分做好戰前偵查,謀定而後動。如果發現糧船隊護航充分,戰備嚴謹,那就放他們過去。
自古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等甘寧越推進越遠,運糧的頻次也越來越高,他們總有疏忽防守不足的時候的。
到時候,就是嚴顏為劉璋儘忠的時機了……
不過,諸葛亮對他網開一麵,寧遠不來強攻江州城,自己到時候這麼做,算不算是“背信棄義”呢?
嚴顏陷入了痛苦的兩難。
“張彆駕,為何太尉會和主公鬨到這步田地、非打不可呢?當初一起聯手抗曹,匡扶漢室,不是很好麼?”嚴顏忍不住向張鬆求教答案。
張鬆也不好顯得早就成竹在胸,隻能暫時先回答他:
“我也一時想不明白,或許,等我再琢磨琢磨諸葛司徒的開戰檄文,或者下次聽聽諸葛令君派人來勸降時怎麼說,才能略窺其中端倪吧。”
嚴顏見張鬆也不知道答案,很是鬱悶了一會兒,但也因此沒有懷疑張鬆。
他覺得張鬆最多跟他一樣,都是挺欣賞太尉那樣的仁義之主,所以心中掙紮吧。
他隻是從張鬆的回答裡,抓到了一絲蛛絲馬跡,便又追著問:“彆駕以為,諸葛令君可能會派人來勸降?”
張鬆:“那也不奇怪吧,他們圍而不攻,終究要耗費錢糧,牽製兵力。或許諸葛令君覺得,他們的誠意也展示了,圍一陣子後,多半會試著來勸一勸。”
張鬆也在等著諸葛亮派人來勸。他想要跟法正一樣當內應,同樣需要一個契機。
在法正那邊,張飛魏延佯攻施壓,就是一個契機。張鬆這邊,武的契機沒上,肯定得安排一個文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