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蔡氏現在連自己長子要探病,都能阻攔那麼久,如果有外人覲見,肯定瞞不過他們的耳目。要是知道徐庶來了,肯定會刺激到他們,提前激化矛盾,那還不如先把準備工作做足。
……
劉琦一時沒想明白這些彎彎繞,但父親這麼要求,他還是立刻照做了。
當天侍奉完父親的湯藥粥水,劉琦便匆匆告辭,然後回到自己住處,先跟徐庶私下裡通了氣。
徐庶聽說劉表的態度有所鬆動,也是頗感欣喜,連忙說了一些肯定在權限範圍內的條件。
“如若將來大公子能率領荊北四郡共抗曹賊,那荊州牧之位自然還是大公子的。
即便將來交接之時,另有變故,但隻要大公子能以直屬領地投效太尉,那大公子至少也是南郡太守,且可傳襲子孫數代。大公子也可順利承襲成武侯爵位,並實增萬戶封邑。”
徐庶一邊開價,一邊解釋,說這些條件都是太尉和司徒之前就商量過的,有相對完備的預案,絕不可能食言反悔。
最終太尉根據最新的實際情況、親自許諾的條件,隻會比這個更高,不會更低。
然後,徐庶還闡述了一些其他細節,主要是關於爵位、封邑和其他荊北屬官的官職問題。
劉表如今的爵位,已經是縣侯了,名叫成武侯,這個爵位是十五年前李傕郭汜挾天子時封的,一直沒挪過窩。
劉琦如果能接過劉表的位置,縣侯的名稱自然不會變,但可以給他實增臨近的其他縣作為封邑,畢竟一個縣還真就湊不出一萬戶。
徐庶都說得這麼細致了,其條件的可信度也就顯得更真實。
劉琦充分了解後,次日又找了個喂藥的機會,跟劉表透了個底。
劉表考慮到,此事或許還能再漲漲,徐庶提到的肯定是“保底價”,也就默許兒子先去接觸起來。如果兒子自己覺得條件滿意,可以跟劉備盟誓。
劉琦得了授權後,便回府找到黃忠、徐庶說明情況。
徐庶又提醒道:“既然景升公已有意,大公子何不促成令尊儘快傳州牧之位於……在下並無惡意,隻是怕夜長夢多。”
劉琦對此還是堅決反對:“父親既已有意詳談,何必作此不孝之事?枉自壞了名聲,還讓父親臨終不安。”
徐庶又勸:“那公子也該討一道令尊的密信,寫明令尊全權委托公子聯絡諸侯、為荊州的未來找出路。”
對於這個建議,劉琦覺得有道理,便答應了,臨走之前,問劉表討要了一份文書。
隻是劉表已經衰弱不堪,沒法親筆,就隻讓伊籍來代筆,然後劉表自己簽字,蓋上荊州牧的大印。
蓋完之後,劉表也順勢吩咐伊籍:“機伯賢弟素來與玄德交好,此番琦兒前往商榷,全賴機伯運籌,為我一族多要點優待。”
伊籍聞言,也是涕下沾巾:“屬下焉敢不儘力據理力爭!”
定下決心之後,劉琦便帶著伊籍、徐庶、黃忠,從襄陽再次啟航,順流前往漢陽。
從襄陽到漢陽,順漢水也有七八百裡航程,能行駛上五六天時間。
劉琦一行在路上航行了四天,才到竟陵時,又得了漢陽方向信使逆流而上報訊。
劉琦在碼頭上接見了信使,才知道是玄德叔父已經從成都回來了,剛剛趕到武昌。
自己此去漢陽,正好能趕上當麵跟玄德叔父訂立新的條件,都省掉了先跟諸葛瑾談的環節。
劉琦心中頗感順利,對荊州的交接也愈發有信心,堅信自己一定能順利接過父親的事業,配合叔父繼續討逆。
……
話分兩頭。
劉琦為劉表親奉湯藥的那兩天,同在襄陽的蔡瑁卻是急得像熱鍋上的。
“姐夫不會被劉琦說服了吧……若是真傳位給劉琦,讓他依附劉備,我等將來還有什麼活路?劉備與我蔡、蒯等族交惡,也不是一兩年了。不行,一定得想辦法自保!”
蔡瑁每天都在琢磨這事兒,擔心到後來,還吩咐張允從各處抽調聽命於蔡家的心腹軍隊,秘密向襄陽附近收縮靠攏。
也多虧了劉表早已重病臥床不起,軍事調動的事情,事實上已經全權落入了蔡瑁之手。
哪怕沒有劉表的手令,蔡瑁也能在不發動戰事的情況下,調度部隊駐地——當然,如果蔡瑁想以荊州軍發動戰爭,那還是要劉表點頭的。
就在蔡瑁磨刀霍霍自保的時候,五月初八這天,也就是劉琦剛剛辭彆劉表、離開襄陽後兩天。許都方向,突然有賈詡派來的密使,跟蔡瑁聯絡上了。
來使名叫高堂隆,如今是曹操丞相府內的一名軍曹掾。官職不高,但也算機密之人,之前賈詡跟蔡瑁聯絡過一次,就是以此人為使。
所以蔡瑁跟他也算熟了,一見麵就開門見山:“不知高堂先生此番前來,可帶來了丞相的指示?”
(注:高堂是個複姓,高堂隆姓高堂,不姓高)
高堂隆也不跟他玩虛的,行完禮後,直接從袖子裡掏出一封朝廷的詔書。
這都是曹操正式走了流程用璽的,隻不過是內部秘議,並沒有經過公開朝議,所以許都的普通朝臣甚至都不知道這事兒。
高堂隆一邊遞過詔書,一邊轉述:“丞相已向陛下請旨:劉表年老衰弱,無力執掌荊州事務。久聞荊州群僚諸將,皆稱頌劉表少子劉琮,聰穎明悟,且純孝忠良。因此,準劉表致仕休養,封劉琮為荊州牧!
章陵太守蔡瑁,久鎮襄陽,為國乾城。擬擢為安南將軍,仍領章陵郡軍務民政。”
隨後,高堂隆又連著簡述了對張允、蒯良、蒯越幾人的封賞,一切也都有在這份尚未公示的詔書上體現。
章陵郡就是襄陽縣所在的那個郡。蔡瑁在劉表手下這些年,曆任過好幾個地方的太守,包括此前在南郡。
但劉表死前最後這幾年,蔡瑁確實是章陵郡太守,這一點也是跟史實相符的。
蔡瑁聽了曹操的旨意,也是立刻眼神亮了。
曹公終於忍不住,直接下旨封官,決定正式利用劉琮控製荊州了麼?
原本曆史上,曹操在殺光袁紹的兒子、掃清北方遠征烏桓後,徹底飄了。他壓根兒沒打算利用荊州的內部矛盾,他也不知道劉表重病將死,所以他完全是打算用武力手段解決荊州問題。
這一世,現實逼得曹操不得不利用劉表的病重,提前封官許願拉攏人,扶持傀儡。
而曹操用了心之後,把朝廷這張牌打到極致,效果當然也還是有的。
畢竟這是劉協的詔書,說劉表年老多病管不了事,讓劉表養老,這措辭看起來太正當了。詔書裡讓接劉表權的,還是劉表的其中一個兒子。這樣哪怕是死忠於劉表的荊州本地文武,也不好太公然抗旨。
蔡瑁狂喜之後,稍稍冷靜下來,立刻對高堂隆推心置腹地透底:“此事,我自然會想辦法,讓姐夫接旨。
不過,就在先生來襄陽前兩日,劉琦剛剛離開,去了漢陽,說是要巡查防務,提防劉備。但實際上……姐夫對劉琦的使命,諱莫如深,還派了伊籍輔佐,隻恐有變……”
高堂隆聞言,也是頗為擔心。好在他來之前,是得到過賈詡充分調教的,對於可能出現的幾種情況,也都有預案。
冷靜下來後,他立刻按賈詡的吩咐謀劃道:“不知景升公還有多少時日?能下床召見幕僚、抗旨麼?能不能活到劉琦回來?”
蔡瑁聞言,不由得一哆嗦:“那可是我姐夫……家姐不會同意的!”
這可是弑主呐!而且,自己還要麵對親姐姐的憤怒和仇恨,說不定一家人一輩子都難以解開這個心結。
高堂隆:“這種時候,是要身死族滅,還是神不知鬼不覺讓人免受病痛折磨,就在將軍一念之間了。聽說,得了背疽的病人,臨終之時可是非常痛苦的,蔡將軍就眼睜睜看著伱姐夫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多遭那麼多罪?
反正不管蔡將軍如何抉擇,我都會立刻飛馬回潁川急報,告知這邊的近況。賈大夫肯定會力勸丞相,立刻以朝廷大軍做好接應。蔡將軍你儘管放心,隻要到時候你肯放行,並且在樊城準備好渡船,不出五日,朝廷的輕騎就能日夜兼程飛奔到襄陽!”
蔡瑁掙紮了許久,最後確認道:“這事兒……還是要先讓姐夫接旨,至少是名義上接旨了,然後,他才能咽氣吧?”
高堂隆:“如果蔡將軍能控製得好,那自然是最好。那樣的話,到時候就不止是安南將軍了,丞相另外會給重重升賞。”
蔡瑁想了想,一咬牙,決定乾了。
一個行動計劃,也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型:
先讓重病垂死的姐夫再加重一點,最好是就此昏迷,或者至少說不出話來。
然後遠遠找幾個心腹文武見證,看到姐夫在病榻上接了旨,隨後就把人都趕出去,讓劉琮先接下荊州牧的官職。
再稍過一兩日,就能宣布姐夫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