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錦書乖巧地抹去臉上淚痕,拉著老太太的手幫我邀功:
“奶奶你這次能轉危為安,都是嫂子的功勞,是嫂子用針紮了你的穴位,然後又用很厲害的法術把你救醒的!”
“原來是梔梔啊。”老太太和藹地朝我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滿眼欣賞的誇讚:“我就知道,梔梔很聰明,很厲害。奶奶真是沒白疼你!”
我溫柔笑笑:“奶奶你沒事就好。”
餘光留意到那家庭醫生被殷誌國偷偷打發了出去,看來,老太太身上的東西,和他有關沒跑了。
晚上九點,我洗完澡穿好睡衣躺在床上刷附近的娛樂八卦小視頻。
殷長燼沐浴完出來,身上換了件乾淨且染著淡淡茶香的墨色襯衣。
也真難為他了,為了遷就我連晚上休息都得穿著襯衫與長褲,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老板,奶奶身上也被下了邪術。”我邊刷著搞笑視頻,邊和他說話。
他扣好襯衣的扣子,平靜地嗯了聲,“夫人覺得,是誰做的?”
我坦言交代:“應該和殷誌國殷芷脫不了乾係。”
“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不明白地爬起來,坐在床上琢磨道:
“他們用邪術害你,是因為你是殷家的實際掌權者。你死了,你的財產就能落到他們手裡,他們就能不勞而獲,踩著你的屍骸過上榮華富貴,萬人之上的好日子。
但奶奶又沒有擋他們的道,奶奶身上更沒有值得他們覬覦的東西,他們乾嘛要對奶奶下手啊。
而且,你爹看起來還是很親近孝順奶奶的。殷誌國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啊?”
他收拾好,走過來掀開被子,與我躺在一張床上。
“我知道原因,你想聽麼?”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睡過去。
我習以為常地聽話往他身旁一倒,枕著他的胳膊興致正濃,“要聽!”
他單手拎起被子罩住我,把我往懷中摟近些,壓低嗓音徐徐講述:
“我是長房長子,一出生就被祖父寄予厚望,我自小是跟在祖父身邊長大的。祖父並不怎麼喜歡父親與四叔,祖父看中的,是二叔殷建恒。
可偏偏二叔英年早逝,我祖父遺憾至極,剩下三房也就隻有我父親大房還像話,三叔風流張狂,四叔一肚子壞水還沒腦子,至於我父親,我祖父對他的評價是城府太深,心思太重,心狠手辣。
但我祖父又說,成大事者哪一個手上沒有沾過臟東西,想掌控整個家族,必須得我父親這種有膽有識還有手段的人來。
原本我祖父已經說服自己培養我父親做他的接班人了,可不久,他突然查出二叔的死與殷立疆有關。”
我聚精會神地聽他講殷家秘聞,咬著手指頭追問:“你二叔是殷立疆害死的?”
他拍拍我的後背:“算是吧,二叔有哮喘,當年發病就是因為殷立疆在二叔的食物裡動了手腳。”
我不由感慨:“殷立疆是個狠人啊!”
他說下去:“可惜那時祖父也清楚,殷家這些子輩裡,隻有殷立疆可堪重任。
真把殷家交給三叔或四叔,恐怕百年基業用不了多久就被敗光了。
為了大局著想,祖父被迫繼續培養殷立疆,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然而殷立疆害死二叔這件事始終是祖父心頭一道傷,打那以後祖父雖然事事偏袒殷立疆,卻一直不肯給殷立疆好臉。
我三歲那年,祖父突然把我抱去了他的院子裡,開始帶我學著經商算賬,幾年後,他發現我腦子比殷立疆好使,且對他聽話孝順,祖父就起了把殷家交給我的心思。
祖父離世之前曾立下遺囑,要把他手裡幾處舊產業全部交給我繼承,但礙於我年少未成年,那幾處產業就暫時交給他的心腹打理,遺囑上說,等我結婚,那些產業就要全部歸還給我。
在此之前一切聽奶奶的安排,遺囑也在奶奶手裡。奶奶耳根子軟,前幾年殷家落敗,殷誌國與殷立疆哭著去找她索要那些產業維持生計,她給了。
但由於遺囑上白紙黑字寫明了那些公司產業屬於我,所以就算他們把產業要走,也隻能算代理。”
“所以殷誌國對奶奶下手,是因為……那些產業,他不想歸還?”
我思考一陣,說:
“遺囑是等你結婚了就要把產業還給你,你這回,誤打誤撞真和我結婚了,他們應該更害怕你把那些產業索要回來吧?
他們該集中火力對付你才對,傷害奶奶是不是有點南轅北轍了?”
他闔目,呼吸沉重:
“遺囑在奶奶手裡,當年祖父立遺囑,奶奶是見證人。奶奶雖說溺愛自己的兒子,但也是有原則的人,祖父留下的話她不會違背。
奶奶把那些產業的使用權交給了殷誌國與殷立疆,可公司的最終決策權還在奶奶手裡,殷誌國是害怕奶奶想起這一茬,要把產業還給我。
換而言之,他們要想把那些產業霸占為己有,最先須得解決的,就是奶奶。”
我埋頭往他懷裡縮了縮,借他的體溫保暖:“豪門無父子這句話一點也不假,為了錢連自己親生母親都算計。”
“梔梔,生在我們這樣的家族,是沒有親情真情可言的。”他語氣消沉。
我枕著他的胳膊低聲安撫:“沒關係,殷總,至少我不會算計你。”
他抬手撩開我額角的碎發,吐息溫熱:“我知道。”
他拍拍他的肩膀,“那你要把祖父的遺產要回來嗎?”
他說:“當然,隻是現在,我想看看殷誌國他們會為了錢還能做到什麼地步。”
我咬了下嘴唇:“我給你的符你有沒有聽話隨身攜帶?”
他嗯了聲:“有。”
“那就行。”
他沉默良久,忽然問:“梔梔,你還沒給我講過你小時候的事。”
我裹緊身上的被子唯恐寒氣浸體,“我小時候……沒什麼可講的。我的童年很灰暗,過得並不如意。”
他的手覆在我後腦勺上,哽了哽:“是不是很苦?梔梔,有沒有什麼人對你失過約,讓你傷心?”
我悶頭趴在他胸膛上回憶一陣:“有。”
“嗯。”
“我剛記事那年,有個經常在一起玩的小夥伴,他是個病秧子。他本來不是我們村的人,隻是他媽媽為了給他治病把他帶到了我們村的神婆家裡暫住。神婆每天都給他熬很苦的中藥,他喝得上火,總是發脾氣。
正好那段時間我爸總讓我去神婆家買紙錢與黃表給我媽做五七,神婆家旁邊有棵特彆大的棗樹,我每次過去都會順路去撿樹下落的棗子,有次我撿棗,突然聽見附近有人在呼救,我跑過去一看才發現是個男孩摔進了土坡下的水溝裡。
他太虛了,摔進去就爬不上來了,我就跑下去把他從水溝中拽了出來。然後,我倆就認識了,成了好朋友,他那人啊,少爺脾氣,喝藥總喊苦,我就約他每天喝完藥在棗樹下相見,給他洗棗子吃。”
他把我往懷裡摟緊幾分,啞著嗓子淺淺問:“然後呢?”
我繼續回憶:“然後我倆天天在一起玩,他媽媽不讓他亂蹦亂跳,我就帶他去爬樹抓野兔子,自從我倆玩熟了,他每天都全身臟兮兮地回去。
這樣的時光,持續了有一個多月吧,後來,他媽媽要帶他回去了……他和我說,還會來找我。我等了他很多年,到現在也沒見過他。”
說起這件事,我心裡莫名酸疼了起來。
從記事起,我爸就總是打我,他是第一個給我擦著藥,告訴我總有一天會帶我遠離望仙村的人。
但自那以後,我再沒見過他。
不知道為什麼,越想心越疼,眼眶還不自覺變得濕潤,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失約了,你生他的氣嗎?”他壓抑開口問。
我搖頭,心情低落地閉上雙眼:
“兩年前我去他的村子找過他,他家鄰居告訴我,他好幾年前就去世了,是重病身亡,也許他想過去找我,隻是他身體太差無能為力。
如果我能早點主動去找他就好了,至少能送他最後一程……也不知道隔了那麼多年,假如可以再見他還能不能認出我。
或許認不出了吧,不過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後麵的話更像是我的自言自語。
他摟在我身上的一雙手臂收得太緊,勒得我都喘不過來氣了,我難受地推推他:“金主爹你要把我勒死了!”
但下一秒,我竟感覺到,一滴冰涼落在了我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