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我不明所以地急忙捉住奶奶布滿皺痕的粗糙老手,惶恐問道:“奶奶你怎麼了?護士我奶奶……”
年輕護士忙拿儀器給奶奶檢查:“奶奶應該心臟病又犯了,我找藥。”
可護士倒進掌心的救心丸還沒來得及捂進奶奶嘴裡,就被奶奶帶著怒意強勢推開,藥丸灑了一床。
“奶奶!”
我驚愕抓住奶奶胳膊,但奶奶不知為什麼這會子變得格外暴躁,甩掉我與護士姐姐的攙扶,掀開被子下床,在我沒回過神時陡然薅住長燼的衣領撕心裂肺質問大罵:
“你還敢出現,你這個渾蛋,我把孫女交給你你就是那麼對待我孫女的?我好好的寶貝疙瘩被你害得人不人鬼不鬼,你這個渾蛋!不喜歡我孫女,當初就不該給我孫女希望,我的孩子啊,差點就死在你手上了……”
“奶奶,你怎麼了,你快鬆開啊!奶奶!”我撲過去抱住奶奶,企圖把奶奶薅著長燼衣領的手掰開。
可奶奶卻是越抓越緊,蒼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邊罵著,紅了老眼,老淚縱橫:
“你還來乾什麼,你都死了還想來糟蹋我孫女,我孫女為了你受的苦還不夠多嗎?行,你要索命,我的命給你!”
“奶奶。”長燼哽了哽,沒反抗,任由奶奶薅著發泄怒意,啟唇欲解釋:“奶奶,我沒有……”
“你放屁!”
奶奶震怒之下一把掌打過去,清脆的巴掌聲驚得我差點魂都要飛了……
“奶奶!奶奶你快清醒點,我是梔梔啊!奶奶你到底把他認成誰了?他是你孫女婿啊,你不能打他!”我拚了命地抱住奶奶,急得掉淚眼。
旁邊的護士姐姐慢半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去找鎮定劑:“夫人你先攔住奶奶,我這就給奶奶打針!”
“梔梔你放開我,我今天非打死這個畜生!”
“奶奶!”
掙紮推搡間,我一個沒留意就被奶奶推摔了出去,腦門正好磕在了木質床頭櫃的桌角……
“梔梔!”長燼立馬跑過來抱住我,我捂住疼到鑽心的額頭,猛喘粗氣。
奶奶也總算是冷靜了下來,“梔梔……”歉意地蹲下身拉住我的手:“孩子,對不起、對不起奶奶不是故意的……”
我靠在長燼懷裡,攥緊奶奶粗糙的手指,虛聲擔憂道:“奶奶,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奶奶眼眶濕潤,張了張嘴,長燼卻搶先解釋:“奶奶隻是認錯人了,梔梔,彆多想。”
“認錯人了?”
我覺得也像,拉著奶奶疑惑追問:
“奶奶,你把阿燼認成誰了?還有,你為什麼說,我差點死在阿燼手裡……我怎麼不記得我以前見過和阿燼長相相似的男人?”
奶奶含淚欲言又止,看了眼長燼,長燼心疼給我揉額頭上剛鼓起的包:
“奶奶年紀大了,認錯人也正常,梔梔,沒事的。”
奶奶的臉色變了又變,沉默一陣,順著長燼的話說:
“他、說得對,剛才是奶奶老眼昏花太激動了,現在湊近仔細看……發現也不是很像。”
我聽奶奶這麼說,放心地鬆口氣。
借著長燼的攙扶從地上爬起來,我牽著奶奶不放心地向長燼確認:“奶奶今天真的可以出院了嗎?要不要再觀察一陣?”
長燼還沒開口,奶奶就堅決道:“不用再觀察了,梔梔,我們回家,奶奶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都想你了。”
“可是……”
我還是心有顧慮,長燼扶著我幫襯道:
“奶奶都在這裡困了二十多天了,肯定早就著急了,回家療養也有益於老人家的身心健康。況且明天就是中秋節,總不能讓奶奶在醫院過中秋。”
他說得在理,我想了想,點頭應允。
親密地挽住奶奶胳膊和奶奶說:“那我們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
奶奶情緒穩定下來,抹了把眼角淚水點頭:“好,好孩子,這些天讓你掛心了。”
“奶奶,都是我連累了你。”
“一家人,說連累就見外了。”
長燼親自過來接奶奶,出院手續不到兩分鐘就辦完了。
出院後,他開車送我和奶奶去太平路的算命館。
路上我簡單和奶奶交代了這些天發生的所有事,以及我之所以嫁給長燼的前因後果。
奶奶聽完,不放心地偷瞄長燼好幾眼,嘴裡不停喃喃:“真的不是他嗎?”
我看了眼後視鏡裡坐立不安的奶奶,還是不太明白:“奶奶,你在醫院的時候到底把長燼錯認成誰了?”
從小到大,除了在我養父跟前,我還沒見奶奶這樣又罵又打的對過彆人。
“沒誰。”奶奶說這話,語氣裡捎帶了幾分小情緒:“一個死了好幾年的臭小子罷了。”
我哽住,偏頭打量長燼的臉色,看長燼並不介意奶奶的不吉利話,這才敢追問下去:“人都已經過世了……咱們家是和他有什麼仇什麼怨嗎?”
奶奶平時性子溫和,是村裡公認的好大娘,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不至於動手。
奶奶坐在後排冷哼一聲,不客氣的念叨:
“是有仇!他啊,壞得很!早些年和咱們家有過來往,小時候倒是挺懂事,挺像個人,沒想到長大了就變成畜生了,仗著自己家裡有點臭錢,就不把人當人,當初還想把你買去做童養媳呢!
孩子你從前真是看走眼了,竟會覺得他是個好人。他做了那麼多虧良心的事,活該短命早死!”
“我也認識他?”我提起興趣扭頭趴在座位靠背上問奶奶:“叫什麼名字啊?”
“他叫……”
奶奶剛要開口揭曉答案,誰知長燼竟突然一個急轉彎加快車速,甩得我腦袋發昏差點吐他車裡。
“阿燼!”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捂住心口委屈請求:“你穩點,彆這麼放飛自我,我早上吃得多等會兒要吐了!”
他聞言,這才緩緩降速,車子平穩下來。
奶奶在後排也被搖得臉色發青,我小聲關心奶奶:“奶奶,沒事吧?”
奶奶擺了擺手,按開車窗深呼兩口氣:“沒事,我這把老骨頭……差點被搖散架了!我說小殷啊,你是不是對老太太我有成見?”
小殷……這個稱呼差點讓我沒憋住笑出聲。
長燼心虛握著方向盤,悶聲道歉:“不好意思奶奶,以前一個人開車放縱慣了。”
我幫他解釋:“奶奶你彆誤會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可是京城首富大老板,以前出門都是有司機的,自己開車的次數並不多。”
奶奶沒好氣的嘀咕:“開個車都不會,還京城首富呢。”
我無奈找奶奶轉移話題:“對了奶奶,你還沒和我說那個人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梔梔!”長燼陡然出聲喊我,我:“啊?”
奶奶在後排自顧自道:
“哎呀,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哪裡還記得他叫什麼名字!況且他那個人,小肚雞腸心胸狹隘,我們還是不要提他了,不然我怕他夜裡跑上來嚇唬我。
我都這麼大歲數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陰間的玩意兒,能少沾染就少沾染。”
“唔。”我點頭讚同。
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算命館門口。
二叔收到奶奶今天出院的消息,早早就來算命館候著了。
車子停穩,二叔小跑過來打開車門迎接奶奶,扶奶奶下去。
“媽,你總算回來了,身體怎麼樣?在醫院裡悶得急不急?心臟好受些了麼?我給你們做了雞湯麵條,先去院子裡頭歇歇,喝兩口水再吃飯。”
“老二啊,讓你為我憂心了!這是怎麼了,我才走半個月你就瘦成這樣了?”
“還不是掛念媽,害怕你身子吃不消。梔梔這孩子也嫁人了,總不回算命館,我怕她在婆家受委屈。怪我沒本事,連去看你們倆的資格都沒有。”
“你是孩子二叔,殷家還能不讓你進門嗎?嫁人又怎麼了,你想她就打電話叫她回來!我們家梔梔是嫁給人家當媳婦的,又不是賣給他們殷家了!
首富又怎樣,我們家從沒想過攀高枝,他敢限製梔梔人身自由,我拚了這條老命也不放過他!”
“好好好,媽你先彆激動……您老這是怎麼了,今天為什麼脾氣這麼大?”
“沒怎麼,就是突然想起一個遭雷劈的渾蛋,氣的!”
二叔陪著奶奶穿過算命館門店,進了裡麵的大院子。
我則等長燼鎖好車,和他一起進門。
二叔在後頭的兩層小紅磚樓裡給我們做了一鍋雞湯麵條,他先去盛一碗孝敬奶奶,我早上吃得多,肚子還不太餓,便隻要了一碗去喂長燼。
臨出門,我還順了兩個熟雞蛋跑。
雞湯麵條先放在一邊,我心疼地拿雞蛋給他消臉上的腫。
“今天讓你受委屈了,奶奶年紀大了腦子也總犯糊塗,打你的這巴掌用挺大的力氣……疼不疼?”
我一邊滾動雞蛋幫他止痛,一邊輕輕往那泛紅的巴掌印上吹氣,“吹一吹就不疼了。”
“沒事,我不疼。”他捉住我拿熱毛巾的那隻手,溫柔似水地湊過來親我額頭:“倒是你,腦門子現在還有個包,該我照顧你才對。”
我歎口氣:“早知道奶奶今早犯迷糊會把你認錯,我不該讓你陪我一起去醫院接奶奶的。”
“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的。”他環住我的腰,柔聲與我咬耳朵:“奶奶是為了保護你,害怕我是壞人傷害你。”
“嗯……不過奶奶說的那個人,我到現在也沒猜出來究竟是誰。”
“奶奶不是告訴過你,他已經死了麼。死人……就不要再多想了。”
我點頭:“也是。”
給他消腫完熱敷了一下,隨後端起雞湯麵親手喂他:“二叔的廚藝也不錯,他做的雞湯麵最有味了,你嘗幾口。”
他乖乖張嘴讓我喂。
我見他還挺喜歡吃的,喂完一碗還打算再盛點。
但起身正要離開,他卻拉住我的手委屈皺眉:“夫人,彆把我一個人放在這,我、緊張。”
他是第一次來我家,和奶奶第一回見麵就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緊張點我也能理解。
我放下麵碗,和他十指相扣掌心相貼:“那你陪我去後麵屋裡再盛一碗麵。”
他道:“你就吃兩口,剩下的全喂了我,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不用再盛。”
我放下碗筷,點頭:“哦,那我現在帶你去見奶奶和二叔?他們在院子裡說話呢,我二叔你還是第一次見。他情緒很穩定,人很好。”
“嗯。那夫人,等會兒你可要幫我在奶奶和二叔麵前多美言幾句。”
“放心好了,你是我的人,我不會讓他們為難你的。”我拉起他的手給他心安。
他彎腰抱住我,深深歎息,“梔梔,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
他撫著我的背壓輕聲:“我的意思是……應該早點來見奶奶和二叔,明媒正娶,這樣突然娶了你,奶奶怪我也是應該的。”
我恍然:“哦,沒關係的阿燼,我奶奶和二叔都是比較開明的人。”
“我還欠你一場婚禮。”
“那個不急。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們再辦婚禮。”
“好。”
“反正證領了,你我,都跑不掉。”
“對,我們有證。”
感受到他的情緒沒之前那樣沮喪了,我這才放開他,從他懷裡出來帶他去找奶奶和二叔。
院子裡,二叔端出來一盤瓜子陪奶奶聊天,見我們過去,默默拉了兩個小木凳給我們。
我帶長燼在二叔身邊坐下,抓了把瓜子努力融入他們:“二叔,奶奶,這是長燼,我老公!”
奶奶不太高興地深呼吸:“知道了,路上都說了,怎麼,重複強調是害怕我們欺負他?”
“怎麼可能,我是想告訴奶奶,長燼人很好,嗯……重點是我還很喜歡他。”
我乖乖湊過去挽住奶奶胳膊撒嬌:
“奶奶,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像你討厭的人,就對他有偏見啊,這段時間要不是長燼一直護著我,我就要被鳳家那群人給害死了!”
提到鳳家,奶奶才猛地想起來還有他們那一茬,趕緊摸摸我的腦袋問我:“那群壞東西後麵沒來找你麻煩了吧!”
我實話實說:“她們肯定是見不得我好,找麻煩必不可少嘛,但這幾回都是長燼給我撐腰,她們才罷手。”
“這麼說,也算你這丫頭命好,不管怎樣,小殷他是京城首富,鳳家還是要看他臉色行事的。幸好,小殷他命大,沒有死在那些人的陰謀算計中。不然你就算嫁去殷家,沒人給你撐腰,你也隻有被人拿捏壓榨的份!”
我點頭讚同:“當初鳳南天把我送到殷家衝喜,還用您的命來威脅我,我想如果長燼沒有命硬醒過來,鳳南天下一步應該是打算軟禁奶奶,逼我在殷家給他們當眼線。”
“鳳家公司的資金鏈出了問題,需要殷家的助力,把梔梔送過去是能緩解暫時的經濟危機,但卻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首富不幸沒了命,梔梔就是首富的遺孀,梔梔肯定是要住在殷家的,而且,如果非要論遺產繼承權,梔梔也在遺產繼承人名單內。
有梔梔留在殷家周旋,說不準能促成殷家與鳳家更多的合同,鳳家完全可以憑借聯姻關係,在殷家分的一杯羹,總之,梔梔嫁過去百利無一害。”
二叔冷靜分析。
我歪頭靠在奶奶肩上:“遺產繼承人?可我那時候和長燼還沒領證,不算合法夫妻。”
二叔剝著瓜子淡定道:
“鳳家如果真想賭一把,冒著得罪殷家的風險撕破臉,富貴險中求,照鳳家在京城的地位來看,真鬨起來不管你們倆有沒有領證,結過婚,都是事實。
惹急了鳳家把首富死的蹊蹺一事抖出來,會給殷立疆他們帶來很大麻煩,殷立疆是個精明的商人,拿錢解決麻煩,他還是能接受的。”
我聽完好笑的逗長燼:“阿燼你聽,你這條命多金貴。”
長燼把剝好的一把瓜子塞給我,麵無表情地反問:“五大家族的事,二叔似乎很了解。”
二叔剝瓜子的動作一頓。
奶奶拍著我的肩沒好氣回應長燼:“老二從前好歹也是個小老板,聽說過這些事很稀奇嗎?”
長燼抬了抬眸,軟下語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單純好奇。”
二叔剝完瓜子也塞給我,低著頭沉聲道:
“我年輕的時候,和五大家族有過生意上的往來。隻不過那都是十來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隻是個一窮二白的流浪漢,還望殷總不要見笑。”
“二叔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當年欠債被仇家報複,放火燒的。”
“創宏名下有一家除疤效果極好的醫美機構,改日我可以幫二叔預約,說不準能幫二叔恢複原貌。”
二叔又剝開一個砂糖橘:“不用了殷總,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沒必要白費精力做無用功。”
“不試試又怎麼能知道是不是無用功呢?”長燼語氣平平地說。
奶奶聞言也讚同道:“是啊,小殷說得對,你的臉……不能一輩子這樣啊,你現在還年輕。”
二叔蒼涼一笑,把剝好的橘子遞給我:“媽,我都四十五歲了,早就不年輕了。”
“那也要為自己的未來考慮,萬一……以後遇見合適的人,想搭夥過日子,總不能因為這張臉……”
“沒想過再找人搭夥過日子。”二叔握住奶奶的手,情緒低落:“餘生有你和梔梔就夠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