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時就不怎麼喜歡吃海鮮,總覺得忙活半天,最終肚子還是空的。
人還沒吃飽,就已經累乏了。
也可能我天生就不是享福的料,過不了這人上人的好生活。
吃完醉蟹,我陪錦書一起去衛生間洗手。
從衛生間出來,我用紙巾擦擦手,正闊步往前走著呢,忽然……在某個包間門口,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有人從前方十米距離的包間裡出來,應是也要去洗手間。
離開後包間門沒有關嚴實,我遠遠就聽見包間裡有老人家的說笑聲:“好啊,小柔能有殷總照顧,我們也就放心了。”
殷總……
不會這麼湊巧吧,這都能撞上。
我頓時心神大亂,抬步就要儘快逃離,可挽著我的錦書卻不樂意了,撈住我胳膊青著臉直接把我往包間門口拖——
包間裡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這麼多年,小柔一直在等你,如今你們也算是修成正果了,殷總,我這個孩子,可就交給你了……”
隨即是北善柔那溫和乖順的聲音:“爸,你放心,今天長燼是以我未婚夫的名義,來陪你吃這頓飯的,餘生,長燼會照顧好我的。”
蒼老的男人慈祥笑笑:“未婚夫,好啊,早定下來早放心。不過,我可聽說,殷總你已經和鳳家大小姐結婚了。”
北善柔急著解釋:“那隻是權宜之計。”
“長燼啊,你可不能辜負我家善柔,既然是權宜之計,那就……早點離婚吧!”
我已經感受不到此刻自己的心裡,是何種滋味了,隻記得從聽見未婚夫三個字開始,我的腦子裡就嗡嗡作響,耳邊轟鳴不斷……
心臟砰砰亂跳的聲音好似就回蕩在腦海裡,胸口初時猶若萬根銀針紮進血肉,而後愈加窒息,灼痛……最終,僅剩一片冰涼。
比灌入喉頭的冬日寒氣,還冰涼……
“太過分了!”
挽在我胳膊上的手鬆開,我萬沒想到錦書也有如此強悍的一麵,竟猝不及防一腳踹開了包間半掩的門,衝進去就鬨:
“離婚?離你大爺的婚!北善柔,你做什麼不好偏偏做小三,你當小三有癮啊!
還有你這個老東西,你憑什麼讓我哥和我嫂子離婚!你手伸這麼長下輩子投胎是想做長臂猿嗎!
一群煞筆神經病,我們殷家的事要你們管!
還有你殷長燼,你有老婆了你知道嗎,你娶媳婦了你知道嗎?你這是在乾嘛?婚內出軌!
離!你淨身出戶,我跟我嫂子!彆攔我!彆來就煩你們還給我搞事情,啊,煩死了!
吃吃吃,吃屎去吧——”
我聽見了有人掀桌的聲音,眼前這狀況我要是再出現隻會更尷尬,心慌意亂地轉身離開,臨走時……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頭上滑落,掉在了原地。
但,人倒黴的時候果然做什麼事都難以順心順手,我腦子裡想的是儘快逃離這個鬼地方,瘋狂按開電梯,可誰料到,竟與搭電梯上來的鳳南天撞了個正著。
這些有錢人是真的不用工作嗎!
鳳南天看見心虛不安的我,竟也破天荒地蹙眉,大步流星從電梯裡走出來,抓住我肩膀就問:“梔梔,你怎麼在這裡?你眼睛怎麼紅了?誰欺負你了!”
我不領情地推開他,徑直走向電梯,反手按下了關門鍵。
有錢人都不是好東西!
電梯下行至一樓,我疾步離開酒店,從酒店正門出去後本想打車回家,誰知還不等我招手,一輛黑色加長款豪車就停在了我跟前。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慈祥溫柔的熟悉麵孔。
是沈蛟容。
老太太打開車門熱情招呼我上去:“孩子,上來,我帶你走。”
我猶豫片刻,回頭望了眼高聳入雲寂靜平和的酒店大樓,彎腰邁上了沈家的豪車。
車門關上,老太太輕聲吩咐:“回沈府。”
前排穿西裝的司機戴著墨鏡恭敬點頭:“是,大小姐。”
我一上車老太太就熱情地給我遞橘子遞果汁,最初怕嚇著我,不敢觸碰我,直到我拿紙巾擦額頭上的汗,老太太才忍不住地紅了眼眶,伸臂把我撈進懷裡抱住,老淚縱橫地凝噎道:“孩子,我是你外婆啊……”
我擦去眼角的冰涼,心情複雜地開口:“我知道,沈外婆。”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疼惜地拍拍我肩膀:
“鳳南天兩口子不做人事,造孽啊!孩子,你彆怕,他們不認你,我認!你是我沈家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後代,以後外婆護著你!讓那些臟心爛肺的王八蛋都死去吧!”
我靠在老人家懷裡,閉上眼睛平靜嗯了聲。
老太太等我徹底緩和下來,才小心翼翼地問:
“這是在誰那受委屈了?今天也趕巧,鳳南天陪我在這裡吃飯,我剛上車,就看見你從酒樓裡出來,我還以為是自己老花眼看錯了,讓小李幫我仔細一瞧,還真是你。
不是已經嫁給殷首富,做了首富夫人嗎?殷長燼也真是,你出門都不知道給你配保鏢司機!”
我心累地枕著老人家肩膀,閉眼疲倦道:
“是我不習慣出門有保鏢跟,我從小就生活在農村,野慣了,有錢人束手束腳的生活,不適合我。”
“什麼適不適合的,我們梔梔本來就是真鳳凰,隻不過打小就被人偷去了野雞窩!好在,梔梔現在飛回了鳳凰群,如今的生活本就是梔梔該享受的!
梔梔,不要管外界如何評判,真鳳凰永遠都是真鳳凰,就算放在野雞野鴨群裡養一輩子,也改變不了她是鳳凰的事實。
醜小鴨之所以會變成白天鵝,也是因為她本就是天鵝的後代,體內流著天鵝家族的血,她遲早,是要飛上蒼穹,回到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的。”
我咬唇,安靜很久。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我掏出來看了眼,是殷長燼打來的。
嗬,現在想起我了,大老板可真是夠公務繁忙的。
按了靜音鍵,我把手機塞回口袋裡,繼續靠著沈外婆閉目養神。
一個電話沒打通,他又堅持不懈地打來了第二個第三個。
我嫌煩,索性直接把手機先關靜音再關機。
沈家老太太見我這反應,立馬就猜到了我是在和殷長燼鬨彆扭。
“是他欺負你了?”老太太的臉色愈發陰沉,強壓著怒意狠狠罵了句:“這個渾蛋,枉我還覺得他是你的良配!沒想到,竟也是個無情無義的負心人!”
我疲倦低吟:“外婆,他沒惹我,是我不想接他電話,我有些累,讓我睡一會兒。”
沈老太太溫柔摸摸我腦袋,心疼不已:“苦命的孩子啊,睡吧,外婆帶你回家,路程遠,你放心睡。”
我點頭:“嗯。”
不過,我終究低估了殷長燼查人的能力,沒過幾分鐘,我還沒睡著呢,他的電話就直接打給了沈老太太。
老太太低頭看了看我,猶豫幾秒,接通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他焦急沉重的聲音:“我夫人被你接走了?”
老太太冷笑一聲,怕吵著我睡覺,刻意回複的很輕:“你現在想起自己的女人了?之前乾什麼去了?我外孫女在你家受了委屈,我把她接回家有問題嗎?”
“我……是誤會,能不能讓我和梔梔說句話?我和她解釋清楚,事情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北善柔幫我做了件事,條件是讓我陪她在她病危的父親麵前演場戲,我沒想過和梔梔離婚,從沒!”
“什麼?!”
老太太身子一震,嚇得我渾然一顫,老太太緊接著又趕忙搓搓我的肩膀安撫我,咬牙切齒的壓低聲怒喝:
“你還想離婚?好啊殷長燼!行,你不用想,離,現在就離!我這輩子最討厭為了彆的女人拋妻棄子的男人,你現在,還不配做我沈家的女婿!”
“能不能讓我和梔梔說句話,我想向她解釋……”
“你彆打來了,梔梔不會接你電話,我好好一個孩子,送到你身邊你就這麼糟蹋的?她手背上還有針孔,現在身上還發著燒,你作為她老公不但不愛護疼惜她,反而傷她的心,沒用的男人,要你礙眼嗎!”
“她發燒了?你讓我和她說句話!”
“她燒糊塗了,睡著呢,不能和你說話。你要是還有點良心,晚上帶著離婚協議來沈家,我們把手續直接辦了!”
“沈老太太!”
不等他多說,老太太就把電話給掛點了。
片刻後,老太太抱著我安排司機:“小李,加點速,她身上發燙,得趕緊回去吃退燒藥。”
“好。”
——
過了很久,老太太把睡得日夜不分的我從車上喊醒,扶著我進了一座古代四進四出的大宅子……
宅子裡傭人很多,老太太特意挑了兩個年輕的女孩撐著我上樓休息。
老管家幫我把了脈,確認沒有其他問題後,才倒水給我衝了杯退燒藥,等藥涼得差不多了,讓老太太扶著我坐起來喝下。
“風寒入體,沒什麼彆的毛病,喝完藥捂一身汗就能退燒了。”老管家恭敬向老太太說明情況。
老太太抬手撩開我額前汗濕的頭發,瞧著昏昏沉沉的我,捶胸悔道:
“我應該早點把梔梔接回來的,我總以為殷長燼那小子平日待梔梔看起來不錯,應是個可靠的人,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老管家皺眉疑惑道:
“奇怪,我們的人不是說殷總和夫人很恩愛,經常見殷總給夫人買花,夫人為殷總送飯嗎?
上次殷總失足落水,還是夫人不顧自身安危,跳下去救的殷總……
夫人生病住院,殷總查出來事情和殷家堂小姐有關,差點把那位殷四爺與殷芷小姐給殺了……
會不會是小兩口因為什麼誤會才鬨彆扭,我覺得,大小姐你還是應該見一見殷總,聽聽殷總的解釋。”
老太太臉一黑,不悅的加重語氣:
“解釋?誤會?老武,你以為這天底下的男人都和你一樣重情重義嗎?
鳳南天剛給我打電話交代了,說那個殷長燼都有梔梔了,還給什麼北家姑奶奶當未婚夫,結果被梔梔和殷家大小姐撞個正著,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梔梔都聽到了!
梔梔是抹不開麵,才狼狽落荒而逃,那位殷家大小姐倒是仗義,聽說直接闖進去把桌子掀了,還差點把北家那個姑奶奶給撓破相了。
你說,哪個好男人自己有妻子了,還在背地給彆人當未婚夫!這像話嗎?”
老管家幽幽歎口氣,無奈道:“這件事,確實是殷總做的過分了。”
老太太寶貝的摸摸我臉蛋:“梔梔,你彆擔心,有外婆在,離就離,誰怕誰!我們沈家難道還養不好你一個小小姐?”
我渾身酸痛的撐坐起身,有氣無力的解釋:“外婆,不怪他,我們本來就是協議婚姻,不是真結婚。”
老太太眉頭皺的更深了:“協議婚姻?”
我難受點頭:“當初我被鳳家逼著代替鳳微雪嫁進殷家時,他們是打算拿我配靈婚的,可惜當晚殷長燼突然死而複生活過來了,然後他就和我做了交易,要我保他三年,三年以後,他放我自由。”
“是這樣?”老太太臉色難看的琢磨片刻,堅決道:
“既然是協議婚姻,那更應該離了!梔梔你乖,我這就讓律師起草離婚協議!我沈家的千金小姐還需要和人協議結婚嗎?那也太不像話了!
梔梔你放心,離完婚外婆明天就為你安排相親局,外婆認識很多從政的官二代,他們個個品學兼優家世優渥,你隨便挑,挑中哪個讓他入贅!”
我提不起興趣的低喃:“外婆,離婚以後,我就不想再結了,我還年輕,不想把重心放在複雜的感情上。”
老太太聞言沉默片刻,突然讚同:“行!那就不結了,梔梔說得對,梔梔還年輕,女孩子趁年輕就應該多享受當下!”
幫我提了提被子,老太太慈祥道:“你先休息,我去廚房給你做點清淡的晚飯,等著外婆啊。”
我乖乖答應:“好……”
老太太招呼著管家與女傭人退出房間,臨走還體貼的給我關上了臥室門。
我一個人在房間裡躺了半個小時,身上發了陣汗後才覺得精神恢複一些,身上不那麼難受了。
拿出手機開機,無視上麵的幾十個未接電話,我發條信息給二叔,騙二叔我晚上和朋友在外玩,不回去了,請二叔去家裡幫我陪奶奶……
這裡是沈家,是以前的軍長府邸,殷長燼再厲害,應該也闖不進有士兵站崗的沈府吧。
又或許,他壓根沒想過進來找我,畢竟我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人。
歪頭看著院牆漏窗邊的那棵紅花樹,我發了很久的呆,從日薄西山,呆到暮色四合,直至院裡亮起喜慶的紅燈籠。
取下無名指上的梔子花戒指,我深呼一口氣,決定再見到他時,把東西還給他。
還有他的副卡,也不要了。
早知道我就不拿黑卡去換副卡了,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男人都不可靠這一條!
黑卡好歹我能帶走啊!
在床上躺太久有點無聊,我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邊吹風。
可,吹著吹著,我忽然聽見了一道悅耳的竹葉吹奏出來的曲子聲……
宛轉悠揚,曲曲柔情。
是我師父!
我顧不上多想,轉頭就開門跑出了臥室,跑下了三層木樓梯。
覓著聲音飄來的方向,往種滿翠竹的後院跑——
“師父?師父是不是你來了?”我在院子裡漫無目的的尋找,但那曲聲卻散入風中,消匿不見……
難不成,是我聽錯了?
我沒有頭緒的站在竹影裡思考。
不遠處的牆邊忽傳異響,似是誰從牆上跳了下來。
可沒等我轉身看過去,一個攜著涼意的懷抱就猛地從後抱住我,有力的手臂恨不得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裡,融於他的血肉……
男人嗓音沉啞,吐息浮亂,卑微張唇祈求:“老婆,你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