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從櫃台後麵走了出來,她穿著一條綠白色格子花裙,頭上綁著一條淡綠色的紗巾,及腰的黑色長發編成了一股粗壯的麻花辮盤在腦後,看起來非常乾練。
最初的那一眼,胖女人的黑發褐眸讓赫斯塔一下想起了伯衡,她不禁猜測起這個女人是否也來自十四區。
但她說話的口音,又和莉茲有幾分相似。
胖女人與千葉敘了兩句舊,三人說著話,又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千葉靠在椅背上,一隻手繞過腦袋,玩著自己的馬尾:“你信我吧,現在不是個開分店的好時機。”
胖女人皺起眉頭:“我什麼都準備好啦,為什麼不是了?”
“總之你最好先緩緩。”千葉顯然不想解釋更多,她轉向赫斯塔,“這位是達裡婭太太,白輪船的老板娘。”
緊接著,她又指著赫斯塔向達裡婭說道:“這是埃盧的遠方親戚。最近兩個月住在我那裡,叫——”千葉略一停頓,“愛麗絲。”
“你好,愛麗絲。”達裡婭太太朝著赫斯塔伸出了手,“你的頭發真漂亮,簡直像象牙白的綢緞。”
在意識到千葉給出了假名以後,赫斯塔有些緊張。她不自覺地朝遠離達裡婭太太的方向挪了挪,以防止對方因為靠得太近而發現自己頭上正戴著假發。
“謝謝。”赫斯塔輕輕握了一下對方的手,“很高興認識您,達裡婭太太。”
“你從哪兒來呢小姑娘?也和埃盧先生一樣麼?”
“嗯。”
赫斯塔並不知道埃盧先生的故鄉在哪兒,但這會兒除了點頭,她也沒有更好的反應。
達裡婭笑起來:“那離我們那兒很近,你去過維柳欽斯基沒有?”
“哪兒?”
“維柳欽斯基荒原,”達裡婭太太道,“我以前就住那兒,自從來了譚伊,這十幾年都沒回去過啦——實在太遠了,回去也不方便。”
赫斯塔不知如何回答,她看向千葉——千葉看起來沒打算替她接過話茬。
於是赫斯塔想了想,“以前很少有機會往外走,外麵不安全。”
這個回答似乎讓達裡婭太太很信服,她望著赫斯塔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憐愛,“也是的,住在荒原畢竟不保險,你說往前推幾年,誰能想到阿斯基亞也會出事呢?那麼繁華的地方……我差點就在那兒落腳了。”
赫斯塔仰起頭,“您去過阿斯基亞?”
“當然去過了,最早一批到維柳欽斯基的荒原住民,大部分都是從阿斯基亞遷過來的呢。”
達裡婭太太非常健談,她絮絮叨叨地講起這十幾年在譚伊的生活,感慨最多的是譚伊的人懶到了她難以想象的地步。
“我剛來的時候,住在我對麵的一對老夫妻是開酒館的,我以為他們周日肯定是最忙的時候——誰知道有一天周日早晨起來,他們倆在一起給院子除草!我當時驚呆了,等到了中午,我看他們還在院子裡磨磨蹭蹭,就忍不住上前問,‘好街坊,你們怎麼現在還在家裡頭呢?’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我是在責問他們為什麼不去教堂,有些難為情,等知道我指的是他們酒館裡的生意,這兩個人哈哈大笑,和我說‘周日是神定的休息日,可沒有工作的道理!’。
“我可真是奇了怪了,如果周日的酒館不開門,那譚伊的酒鬼們什麼時候出來買醉?你猜他們怎麼答的我?”
“怎麼回答的呢。”
達裡婭太太學著她那位友鄰的腔調,慢條斯理道:“‘從禮拜一到禮拜六,每天晚上都能來啊!’”
說罷,達裡婭太太一掌拍在大腿上。
“虧他們想得出來,誰要是在禮拜一的晚上喝個爛醉,那他禮拜二天豈不是隻能帶著昏昏漲漲的腦子去乾活兒?從前我在維柳欽斯基的時候,就覺得那兒的人已經夠懶了,哪想到譚伊比我們那兒還不如。”
聽到這裡,千葉已經笑出了聲。
“我知道,維柳欽斯基的女人不會沾染上第三區的懶病和放浪習氣,”她舉起手裡的茶杯,輕輕碰了達裡婭太太的杯子,“你們永遠勤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