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千葉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響,她側目而視,見不遠處臨時搭起的鋼筋懸橋上,瓦倫蒂正顫顫巍巍地向自己這邊走來。
因為年久失修,那條原本通向鐘樓頂的窄小木梯早已斷裂了,這條鋼板是修頂工人用來往下送空石料桶的,所以隻有差不多一掌寬。
瓦倫蒂踩著鋼筋獨木橋慢慢靠近,她腳下是近乎百米的高空。
千葉幾乎立刻屏住了呼吸,背也像拉開的弓弦一樣彎曲——她隨時準備著,去接一腳踩空的瓦倫蒂。
不過一切有驚無險,瓦倫蒂最後還是平平安安地走到了鐘樓頂的懸廊上,眼看她還想繼續向外走,去到千葉所在的石像怪這裡,千葉立刻站起了身。
“彆動!”她蜻蜓點水地跳上懸廊,翻身躍進鐵圍欄,“……你瘋了?剛才有多危險!”
瓦倫蒂哈哈大笑,倒是頗為得意地對著千葉叉起了腰。
遠天的斜陽漸漸傾頹,日光像流金之河,千葉和瓦倫蒂一起站在鏤刻著天使與鳶尾花的鐵柵欄後麵,千葉皺著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猜的。”
夕陽下,瓦倫蒂席地而坐,她的臉因為柵欄的陰影而映出明與暗的色塊,她仰頭望向千葉。
“你還記得嗎,以前基地重建,我們到這邊老校區來上過半年的課,那個時候你就很喜歡一個人偷偷溜到這裡來。”
千葉單眉微挑,“是嗎?”
“剛好今天我來市裡送文件,路過這邊,就想著,你這會兒會不會也在這兒呆著呢?”
千葉輕哼了一聲,她望著半沉的日頭,“這邊風景好。”
“確實。”瓦倫蒂望著與千葉相同的方向,“從這兒看,整個老城區更漂亮了。”
“你送什麼文件,還要專門往市裡跑一趟?”
“對肖恩的行為分析,你知道,我的督導一直在這邊工作。”
“喔。”千葉確實有點印象,“你們分析出什麼了?”
“很有趣,”瓦倫蒂笑著道,“我們感覺肖恩正在經曆一段變化,比方說昨天,他給韋爾先生寫了第一封郵件,郵件裡申請購買了一堆電子組件,什麼傳感器……之類的。”
“嗯?”千葉頗有些警惕,“他想乾什麼?”
“他可能是想解決一些日常生活裡的實際問題——前段時間他在食堂被一台微波爐卡住了手。”
瓦倫蒂一提到“卡住了手”,千葉就明白了具體原因,她對著天空伸出五指,“在安裝義體的頭半年確實挺難熬,習慣了就好。這雙手能做到的事情遠比血肉之軀更多。不過,放在肖恩身上……這不一定是好事。”
“我明白,就目前來看,所以他想試試改造一下身邊的電器,比方說冰箱、烤箱,隻要能做到遠程控製開門關門,他就不用再擔心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我們後續會跟進的。”瓦倫蒂笑著道,“但是,我覺得肖恩以後應該都不會找簡的麻煩了。”
“是嗎,原因?”
“我之前一直沒想明白一件事,就是他為什麼會突然盯上簡。”瓦倫蒂輕聲道,“雖然肖恩一直在暗地裡做些壞事,但是,他並不算一個衝動莽撞的人,相反,在和迦爾文兩個人在進入基地以後,他很謹慎,他在任何事情上都非常謹慎——所有明麵上會被處罰的事,肖恩都會想方設法地繞開。
“然而,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一段任意刪減、調試的程序。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很難被徹底控製的,既然肖恩想去找簡的麻煩,那他必然明白,但凡簡會開口,會求助,基地會立刻發現他的欺淩行為,並進行懲治。
“可就算如此,他也還是樂此不疲,那就隻能說明一點,”
瓦倫蒂望著遠處深藍的天幕。
“對當時的肖恩來說,恐嚇、捉弄簡帶來的樂趣,遠勝他對基地懲罰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