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口氣又柔又軟,就像是一個母親哄自己不肯吃飯的孩子一般,宇文曄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顫,抬眼看向她。
商如意急忙將茶杯小心的送到他的嘴邊。
“就喝一口,好不好?”
“……”
宇文曄沒說話,隻低頭看了一眼,杯子裡清澈的茶水映著他晦暗的雙眼,這個時候,他眼神中慣常的諷刺,就好像在諷刺他自己。
他慢慢的閉上雙眼,將臉偏向一邊。
商如意頓時也有些急了,低聲道:“我也不勸你回去休息,可伱這樣下去,身體也受不了啊。”
“……”
宇文曄仍然不理她。
商如意沒辦法,也不能真的把東西灌進他嘴裡,隻能將茶杯放到一邊,慢慢的跪到他身邊,肩並肩,胳膊甚至也緊緊的擦著他的胳膊。
宇文曄仍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商如意默默的將火盆拖到麵前,拿過一摞金色的錫紙錢,一張一張的投到裡麵,火焰漸漸騰起,也有暖意融融的撲到了宇文曄的身上。
商如意輕聲說道:“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
“你不止是傷心娘的去世,你還在怪自己,你怪自己,那個時候,為什麼不多勸勸她,若能勸她留下來,也許她就不會——”
“……”
“我要跟你說的是——”
商如意轉頭看向他:“的確是這樣。”
“……”
“如果那個時候,我們一起勸娘,甚至,想點辦法讓她留下來,也許她就不會在遼西病重,也不會撒手而去。”
聽到她這些話,宇文曄的身體開始顫抖。
他的眼神,從來都是冷峻而寧靜,像是凝著一層冰,而這一刻,那層冰似乎開始龜裂,破碎,寒冰所掩蓋的他破碎的情緒,都在這一刻慢慢的傾瀉了出來。
他轉頭,看向商如意,眼睛一點一點的變紅了。
商如意對視這他的雙眼,接著說道:“可是——你沒有必要,把什麼責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攬。”
一聽到這句話,宇文曄的身子又是一震。
商如意接著說道:“對娘而言,陪在爹身邊比什麼都重要,我們如果強留她下來,也許她心裡的煎熬,會比她之後經曆的一切,更讓她痛苦。我們身為晚輩,隻能勸說,不能真的去安排他們的人生。”
“……”
“二哥,你儘了自己的孝心就夠了,不該用結果來責備自己。”
這些話,一句一句,都落在了宇文曄的心裡,不僅僅是她的聲音溫柔而深沉,更重要的是,這些話,幾乎都是當初沈世言被貶流放,商如意在痛苦不堪的時候,他勸慰她的那些話。
她竟然,也幾乎一字不差的記下來,又一句一句的還給他。
跟之前,在雁門郡的時候一樣。
隻是這一回,她是在安慰他,她手中一張一張紙錢投到火盆中燃起的熱度,在這一刻圍上了他,甚至,連她緊緊貼著他身側的手臂,也在這一刻,有源源不斷的暖意透過衣衫,熨帖到了他的身上。
宇文曄看著她,終於第一次開口,沙啞著嗓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