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自然有意袒護胡宗憲,單是除掉徐海、汪直這兩股最強倭寇頭目的功績,就不能讓他這麼輕易就從浙直總督的位置下去。
隻是他卻是明白,事情並不能由他來作主,便是中規中矩地票擬道:“令給事中羅嘉賓、禦史龐尚鵬嚴查此事!”
旁邊的那張躺椅上坐著了一位獨目的白淨胖子,正在那裡吃著一串葡萄,那隻好眼隨意地看著經過票擬的奏本,顯得是悠哉悠哉。
嚴世蕃雖然被安排到內閣陪著老爹處理著政務,但在真正的大事情上麵,他卻是完全插不上嘴,頂多算是他老爹的一個書刀吏罷了。
對於這種情況,最初他還能忍受,但時間久了,他卻湧起了一些不甘。總覺得以著他的聰明才智,幫著老父處理政務都是綽綽有餘。
亦是如此,他選擇著安靜地等候並學習,從而尋找著機會表現自己。
首先,他研究著老爹的習慣,判定什麼時候提意見最能見效果;其次,他亦是在學習,從老爹的票擬學習這種治國之道;最後,他終究是老爹唯一的兒子,隨著年邁必然會越來越依重於他。
而這近這段時間,他更積極地表現自己。
嚴世蕃發現又一份奏本票擬完成,他便隨手是拿起剛剛票擬完畢的奏本,看完內容後,當即蹙起眉頭道:“爹,你讓這二個老頑固調查吳宗憲,那吳宗憲不就完蛋了嗎?”
說完,極是不解地望向老父,很不明白他為何放棄胡宗憲,那可是他們嚴黨在地方最強的代表,更是他們在嚴黨在浙直的代表。
“你也覺得這事沒冤枉吳汝貞?”嚴嵩的目光仍然落在奏本上,淡淡地反問道。
嚴世蕃品味著老爹所表露的語氣,裝著大大咧咧地道:“倭寇盤踞在舟山島上,要是我亦不會理會他們,誰會給自己沒事找事啊!”
“所以什麼事都不能有這種僥幸之心,他既是浙直總督,那就該擔負起這個責任!”嚴嵩的眼睛滿意地盯著手上的奏本,然後又鄭重地望了兒子一眼。
嚴世蕃迎著他的目光,知曉老父的心情不錯,便是試圖說服老父道:“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讓這二個老頑固調查的話,那事情真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了,肯定會捅到皇上這裡。”
“放心吧!他隻要找到合適的理由,肯定就會沒事的,聖上還是很認可他能力的!”嚴嵩目光又落回奏本,很是肯定地說道。
胡宗憲去年獻白鹿有功,而又有著連除徐海、汪直的功勞在這裡。隻要胡宗憲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場危機便能夠解除。
嚴世蕃的眉頭卻是微微蹙起,卻不是對老父的話產生懷疑,而是覺得這樣做顯得太過於被動,亦過於寄托於聖上。
“既然做了錯事,那就要主動向聖上認錯,你們想要做聖人,那就到南京陪那幫人去吧!”嚴嵩睥了兒子一眼,又是告誡地道。
嚴世蕃聽到這話,當即便是領悟了,認真地說道:“爹,孩子知曉了!”
“倭寇哪是那麼容易辨彆的,我看這事背後有人推動,你讓吳汝貞小心身邊的小人!”嚴嵩欣慰地望了兒子一眼,然後又是叮囑道。
嚴世蕃又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突然間大受打擊,整個人感到一種頹廢感。發現在老父麵前,他當真還僅是一個孩子。
他想要取代老父,直接幫著老父處理政事,恐怕是任重而道遠。
嚴嵩並不知曉兒子所想,正勤勉地埋著頭,手持著那隻狼毫筆。正是準備票擬,但筆尖在落向紙片時,卻是突然間停住了,那眉頭卻是緊緊地蹙著。
嚴世蕃看到這個情況,將嘴裡的一隻葡萄咬爛,當即含糊地詢問道:“爹,你怎麼了?”在說話的同時,亦是瞟向奏本,想知曉怎麼回事。
“那小子真能折騰!”嚴嵩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微微感歎了一句。
嚴世蕃這時看到了奏本的署名,更知曉那小子指的是誰,卻顯得不屑地鄙夷著奏本道:“他又想乾什麼了?”
“殲滅了數百倭寇,彈劾兵備道韓石生,還有……”嚴嵩說出這裡,卻是突然收住了話頭,然後又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隻是前麵兩件事就足以讓嚴世蕃感到震驚,卻沒有想到那小子還真是不安分。不僅又立下了軍功,且突然對兵備道韓石生出手了,當真是敢於紮騰。
嚴世蕃的忌妒心作崇,卻是仍然不屑地說道:“這小子彈劾韓石生,這可是不明之舉啊!”
“或許吧!”嚴嵩淡淡地說著,便是提起了狼毫筆,在上麵寫了一行小字,卻又是邊寫邊道:“韓石生確實不作為,這一點是無可置疑的。”
嚴世蕃看到老父寫下的那一行小字,嘴巴微微張開著,吃驚地望向了老父。
時入五月,雷州城仍舊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一支車隊浩浩蕩蕩地從雷州城的朝天門離開,朝著北邊的官道而去。雖然是會經由遂溪城,但很多人卻是明白,這支隊伍的最終之地必是那個名為長林的小山村。
不管是林雷公林晧然,還是野丫頭虎妞,都已經促使“長林村”成為整個雷州城最有名的村子,甚至有人還特意去瞧一番。
“回家囉!”
身穿著淺藍色對襟儒裙的虎妞又是充當起馬夫,手持著一根長鞭,像模像樣地趕著馬車。那張肉墩墩的臉蛋像是染了胭脂,漂亮的大眼睛顯得炯炯有神,顯得無比期待長林村的那個家。
在馬車內,卻是在閉目養神的林晧然。他並不是要專程返回長林村。實質他是要前往廉州城,長林村不過是順路經過而已。
隻是這次廉州城之行,讓他的右眼皮微微跳動,總感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亦是如此,他已經決定將虎妞這個野丫頭丟在長林村,前提是這個野丫頭能夠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