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雙碧綠或血紅的眼睛齊齊向皂袍旅人盯來。
兩者的距離在不斷拉近,直到五丈的時候,漆黑的濃煙突然從中間散開,繞過旅人的視線,飛速逸向遠方。
——這些在沙漠中橫行一方的妖物,竟也知道此人的厲害,不戰而逃!
皂袍旅人的目光未有絲毫變化。對於他而言,這隻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省了三招,也好。
又走過一段路,皂袍旅人心中忽有感應,抬頭往天上望去。
他的視線穿透了陰沉沉的鉛灰色雲層,投注在一個隱在雲層後的黑點上。
那是一隻矯健的雄鷹,在他的注視下生出了些許慌亂,拍打翅膀往更高處飛去。
“原來是你這畜生……”
帶著磁性的嗓音透出幾分殺氣,皂袍旅人卻沒有立即出手,他回過頭去,目光投向了身後蒼茫大地的儘頭。
一層淡淡的煙塵從地平線升騰,並漸漸擴大,一支十餘人的騎士隊伍,乘著駿馬,疾馳而至。
那正是青狼、銀豹所率領的「黃昏十八騎」,每一名騎士都擁有接近玄罡境界的實力,加上兩名擅長合擊的頂級強者組成戰陣,就算是武聖人仙也唯有落荒而逃。
皂袍旅人以重傷之軀逃到這裡,已經耗掉了大部分體力,實在沒有多餘的精神去跟這些來去如風的騎兵比拚逃亡速度了。
所以他心頭浮起的隻有一個最直接最省力的辦法,就是把這群人全部乾掉!
他挺直了腰,平靜地目視「黃昏十八騎」驅馬駛近。
騎兵們也終於看清了旅人的麵孔,這名皂袍高冠、形貌英偉的男子,正是他們苦苦搜尋的敵人!
“果然是這家夥!”青狼喜出望外地叫起來,“血帝尊,你跑不掉了!”
“衝鋒!”銀豹擎槍一指,冷酷地發號施令。
眾騎士紛紛提槍拔刀,殺氣騰騰地打馬飛奔。
兩方無需多言,打一照麵開始,就是生與死的搏殺。
杜鵑被綁在銀豹身後,近距離目睹、或者說,親身經曆了這一場殘酷和震撼的戰鬥。
十餘名黃昏騎士擺出一往無前的衝鋒陣型,儘情釋放出踩踏無數枯骨積累的凜凜殺氣,雖然僅僅十六人之數,那股撼天動地的氣勢卻猶勝千軍萬馬,整片沙丘都為之顫栗起來。
曠野之上,任何妄圖以血肉之軀阻擋這支隊伍的狂徒,都已經長眠於黃沙之下!
血帝尊咧了咧嘴,勾勒出一個冰冷的笑容,似諷刺,又似隻是單純無奈的喟歎。
他已從撲麵而來的殺氣中感受到了,如果想用普通的劍術殺光這幫騎士,至少需要出一百二十招以上。但在那之前,他就會耗空體力,衰竭而亡。
他並不想飲恨於此。
所以必須用不一般的招數解決他們。
禁忌之術——「赤月降臨」!
騎兵們挾裹著沙暴,疾風一樣撲到麵前。
血帝尊站在原地未動,他已經聞到了筆直刺來的鋼槍的鐵鏽味,帶著炙人的熱度,燒焦了他額上一縷發絲。
血帝尊平淡的眼神依舊未改,伸手一抹,一柄造型奇異的赤色長劍出現在掌中,殷紅光華刹時傾灑而出,渲染萬物,如同血色波浪一般,漫過所有人的身軀。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唯一一種色彩。
杜鵑心神為之所奪,一時間似乎連情緒都被凍結,感受不到恐懼、悲傷、寒冷,如同事不關己的局外人是的,麻木地看著眼前的震撼一幕。
一輪殷紅如血、塞天充地的圓月,就此在她視野中出現。
赤月墜落人間!
這赤色月光本是沙漠裡司空見慣的景物,如同圖騰一般,卻第一次離她如此之近。
而她也從未像此刻這般真切地感觸到,血月可以如此奪目!如此詭異!如此致命!
那支勇猛衝鋒的黃昏騎士,奮不顧身地投向血月,然後毫無聲息的陷於其中,如同逐日的誇父,撲火的飛蛾。
戰鬥在一瞬之間結束。
血很少,場麵一點也不殘酷,十六位騎士儘數失去了生機,在一瞬間死寂的凝滯之後,噗通噗通摔落馬下。
最後一絲赤光消失在漫漫黃沙之下,整個沙漠重歸一片黑暗,顯得分外詭異。
謝元觥率領葉星魂等人從另一處高坡上趕來,遠遠望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本以為想要奪回杜鵑將是一場不可能完成的壯舉,但那輪突兀浮現的赤月替他們免去了一場苦戰。
「青狼」「銀豹」,兩位名震沙丘的武將,以及他們統領的「黃昏十八騎」,過往闖下的一切功勳英名,皆化為塵土。
血帝尊前後隻用了一招。
戰鬥實在太過短暫和震撼,謝元觥望著坡下一地的屍體和血帝尊轉過去的背影,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那一招之下,生人儘歿,杜鵑的生命也隨著血花的綻放而凋零了嗎?
沒有人敢下去查看。
這時候隻要稍有異動,惹來了那位絕世強者的注意,八成就會步青狼、銀豹後塵。
騎兵們的戰馬都沒受到一點傷害,它們並未四散奔跑,而是用馬頭拱著主人,發出輕微的悲鳴,陪伴他們直到最後一刻。
杜鵑並沒有死。
赤月灑麵,吞噬了銀豹的生機,卻連她寒毛也沒傷到。
她被綁在馬背上,嚇得緊緊閉著眼睛,大氣都不敢喘,感受著那股殷紅氣浪臨近而後遠離,傾聽騎士們落馬的聲響,一動也不能動。
此時,血帝尊就站在離她十餘步外的地方,發出一下低微的歎息,然後俯身撿起了一支長槍。
他這個動作令山坡上一行人血液幾乎凝固。不用謝元觥招呼,所有人第一時間趴了下來。
血帝尊根本未注意到這些螻蟻的存在。
他仰頭望天,手腕輕輕一抖,那杆長槍就化作一道黑影疾射出去,轉瞬跨越數百丈高空,掠過雲層,將一隻雄健的蒼鷹貫穿。
望著那顆黑點從雲端墜落,血帝尊滿意地放下右手,又再度緩緩前行。
葉星魂等人瞧得心驚膽戰——那家夥視幾百丈的高空如無物,對躲在雲層之後的鳥兒一擊即中,照那種準頭和力道,如果那一槍是對準自己的話,完全沒有任何機會躲開。
血帝尊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煙塵的儘頭,謝元觥這才上前,替杜鵑解開身上的繩索。
與死亡擦身而過的杜鵑比任何人都要恐懼,但她隻咬緊了牙關,什麼話也沒說,整個人像麻木了一般。
直到下地走幾步路、感受到真實的世界後,她才恍然清醒過來,後怕的淚水禁不住簌簌滑落臉頰。
“那家夥,到底什麼來頭?”葉星魂喃喃地問。
“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叫他「血帝尊」。”雪荼靡回答。
她瞧著周圍倒地身亡的屍體,其中兩具的麵孔還是暗紅沙丘上家喻戶曉的大人物,不禁心有餘悸。
以往所見的任何所謂高手,在那人麵前都不值一提。
那種程度的力量,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人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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