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沒用的丫頭,就知道哭!老江本來死不成,被你這麼一嚎喪也差不多了!”
“你,你說什麼?”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知道嗎?以老江的名聲,你以為那麼容易死?要哭滾一邊哭去,彆在這礙眼!”
外界的吵鬨,江晨全然不聞。
他此時已經陷入一個與世隔絕的虛空,魂魄高懸於天外,冷眼注視下方奄奄一息的肉身,隨時就欲乘風歸去。
以他這般神通修為,即便法體被毀,若肯舍下身段,也能以陰神修鬼仙。但比起煌煌正宗的人仙大道,那就如有雲泥之彆。
“是不是聽到了有人為你哭泣的聲音,所以眷念不去?”希寧的一絲神念悠悠蕩蕩,傳遞到江晨心間。
“……”
江晨靈識中一片混沌,一念甫起,萬相已生。
希寧垂手默立在他身邊,低頭看著他從上到下都被血跡染透的身軀,嬌柔麵頰蒙上一層譏諷之色。
“沒猜到自己的結局吧,連血劍聖都能打退的江少俠,最後卻死在女人手裡。哼,傳揚出去,真是千古笑柄!”
“……”
“這地方荒無人煙,埋下去就會被陷入地底,連屍骨都找不著。晨曦的最後血脈,也將就此斷絕……”
如有稚嫩的嗓音在耳畔輕輕響起,小女孩說得徐緩,卻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一字一字,叩擊著垂危者的最後意識,“凡是與佛主作對的,都會墮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好笑。”江晨終於回應,虛弱的神識讓心聲似乎完全變了調,“你對你的佛主十分推崇啊……但我有個疑問,你的佛主既然如此厲害,為何救不回一個張平安?”
希寧麵色驀地泛白,嘴角顫動著,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微微喘息。
她唇邊的笑意儘斂,眼中滲出寒意“平安叔叔已經回歸極樂淨土,而你,將永墮地獄。”
“我不會死。”
“會。”
“不會。”
“你還以為沸騰之血能夠讓你恢複嗎?那一下雖然沒有刺中你心臟,但玉簪上附帶的咒術之毒已經擴散,它能滲透你的五臟六腑,腐蝕你的骨髓,讓你在飽經折磨之後慢慢死去。如此狠毒的咒法,想來那個施咒的人,對你是恨到了極致。”
江晨沉默了許久,才道“下咒的人,不是你嗎?”
希寧亦隨著這一問靜默了片刻,扭過頭去,淡淡地道“**上的痛苦,對於你這種人來說算不了什麼。如果換作是我的話,手法不會這麼簡單粗暴。有時候,在漫長的折磨中孤獨活著,才是一件讓人絕望的事情。”
“看來你對絕望已經深有體會。”
“……”
這一句話讓希寧無比惱怒。她的神念直接退出了江晨識海,望著天邊風沙旋舞之處,深深吸了一口氣,默然了好一陣,才再度建立心靈連接。
“求我。”這一回,她的開口言簡意賅。
“嗯?”
“我能幫你祛除毒咒。求我,我就救你。”
她感覺到江晨的意識微微有點恍惚,便繼續道“你不是想報仇嗎,連這點身段都放不下,又憑什麼去跟佛主鬥?”
她見江晨還是默然不語,又說“是默默無聞的死去,還是憑著狂妄的夢想大乾一場,都在於你自己的選擇。在毒素侵蝕心臟之前,你還有半盞茶的時間考慮。”
一陣漫長得令她難堪的等待之後,江晨給出了回答“我不信你。”
希寧的臉蛋氣得發青,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彆無選擇!”
“我隻相信我自己。我有金剛體魄,百毒不侵,邪祟辟易,什麼毒能殺我?”
“你……你……你這個蠢貨!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希寧氣急敗壞,咬牙切齒。
她本來就不想救江晨。隻想在他臨死之前狠狠戲弄他、羞辱他,看著他飽含絕望悲憤地下地獄,那情景才是她想要的。
但江晨頑固得像一塊石頭,狂妄到了愚蠢的地步,竟然不相信自己會被毒死,這讓希寧的期盼全都落了空。
他怎麼能這樣?
遙隔數百裡之外,石頭城的某個酒樓,一男一女在隱秘的角落裡對飲。
男子麵容俊美,隻是臉色略顯蒼白,修長的五指把玩著酒盞,輕聲道“你不該這麼早引發咒印。”
他對麵的女子白衣勝雪,秀美如畫的容顏,可以勝任世間任何男子的夢中情人。
正是浮屠教的平等王和乾達婆兩人。
乾達婆此時握著杯盞,美目迷離,看上去懷著沉重的心事。一層淡淡的陰霾縈繞在她眉宇間,聚而不散。
見她不答話,平等王抿了一口酒,繼續道“正如美酒需要時光的醞釀,她心中的那份愛還釀得不夠久,效果就會大打折扣。就像提早采摘的青果,雖然勉強能充饑,但那味道必然是無比酸澀的……”
“你還想等多久?”乾達婆眯著眼睛,鳳眸愈顯狹長勾魂,朦朧中透出些許陰狠。
平等王無視對麵透過來絲絲殺氣,平靜地給自己斟酒“你沒有聽說過一種秘術,叫‘養劍’?”
“你是說聖城的那個老窮酸?”
“知道他為何曾被譽為天下第三嗎?”平等王故意停頓了一下,瞥見對麵直勾勾盯過來的眼神,徐徐道,“將天下最凶邪最鋒利的神兵封於鞘中,十年不見血,不沐陽光,不沾雨露,不染塵埃。當它重見天日之時,便會有無可匹敵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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