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親眼所見?”
“當然!”
“那你說說依蝶姑娘長什麼樣?”
“這……”路人支吾了片刻,“依蝶姑娘就像詩一樣,像夢一樣,沒法用語言來形容。”他故意做出陶醉的表情,“你見過了就會知道,她真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尤物!”
另一個人嘿嘿笑道“本公子是沒見過依蝶姑娘。但本公子有九成九的把握,隻要依蝶姑娘看我一眼,就會被我的風流瀟灑所打動,不可自拔地愛上我。”
剛走進一個茶棚裡坐下喝茶的沈依蝶聽到這話,猛的把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幸好江晨及時避讓,不然就要被噴一臉了。
兩人聽茶棚裡的說書人說完一段「桃花刺客」的故事,沈依蝶意猶未儘,嚷著要聽下一段。
江晨微笑點頭,視線不經意間越過沈依蝶肩頭,忽然笑容一僵,起身大步走出去。
對麵也有個人走了過來。
這個人一直都靜靜的站在對麵屋簷下的陰影中,就像是個幽靈的影子。
他很瘦,穿著緊身的黑衣服。
他戴著頭巾,一根頭發都不露出來,卻沒有蒙麵。
他的臉色陰沉,就像是黑暗的蒼穹,眼神卻銳利如刀鋒。
他的腳步很輕,卻走得很慢,眼睛如刀鋒般緊盯著江晨。
他的腰帶上斜插著兩把刀。
雪花镔鐵雙刀,刀柄深褐,雕著一頭半人半獸的妖魔。
江晨看見這刀的同時,仿佛也隱約聽見了黑暗的蒼穹中惡魔的呢喃詛咒。
天地無聲,安靜得隻能聽見微風煦動。
黑衣人拔出了雙刀,屋簷下一片雪亮。
江晨的腳步未曾有絲毫放緩。
他的視線並沒有過多落在這黑衣人身上。
真正讓他失態的,是剛才在巷口一回眸、卻又扭頭走開的那道熟悉倩影。
雖隻是驚鴻一瞥的印象,江晨卻立即認出了那抹翠色軟緞的主人,並第一時間起身追過去。
是雲素。
她為何在這裡?
江晨心中諸念紛雜,隻想馬上追過去見她一麵。然而天不遂人願,黑衣人的雙刀不容分說地將他截下來。
黑衣人一聲輕叱“留步!”右臂一分,镔鐵刀朝江晨心窩刺來。
他雖然隻是奉命攔路,但也毫無疑問也想取走江晨性命。
雪白刀光臨近江晨胸膛的時候,速度再快五分,驟然如一道冷電,一閃即沒。
黑衣人的殺氣也在一瞬間登臨頂點,濃鬱得如同一壇打碎的烈酒,十裡可聞。
江晨這才恍覺,攔在自己眼前的這個黑衣人,竟是個使刀的絕頂高手。
這一刀快得無跡可尋。
天下能揮出這一刀的人,不超過雙手之數。
能躲過這一刀的人,同樣也屈指可數。
但江晨偏偏躲了過去。
刀光晃過,隻刺穿了他留在原地的虛影,而他的真身,則已出現在黑衣人身後。
江晨繼續向前。
但黑衣人不依不饒,似乎早料到第一刀當無功而返,在一刀刺空的同時,他頭也不回地將左臂一甩,原本斜斜指地的左手戒刀,便如毒蛇般掠向江晨後背。
江晨雖快,但人畢竟快不過刀,不得已側身躲閃。
黑衣人則旋身追上來,右刀飛劈。
江晨早已知道有此一著,左手及時擋在麵前,一托一撥,那麼淩厲的一刀,就給他輕鬆化解了。
黑衣人兩把戒刀旋即儘展,雙刀飛舞,連環九九八十一刀!
雪亮疾閃的刀光中,仿佛連眼前的光陰都劈碎,又若水中月光破碎,如夢如幻。
江晨雙手相應暴雨般落下,左三十二右四十九,一連八十一掌,硬將黑衣人的八十一刀接下。
“滾開!”
江晨突然一指點出。
指尖一點寒光射過,空間留痕,萬物皆破。
黑衣人倉促一閃,寒光穿袖而過。他瞅了一眼袖口的小洞,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了不起!不愧是名列《英傑榜》前三之人!”
江晨淡淡地道“你刀法雖強,但絕不是我的對手,立即滾開,饒你一命!”
黑衣人冷哼一聲“今日就算死在這裡,灑家也不容許你靠近她一步!”
“憑什麼?”江晨眼瞳一冷。
“因為她親口說了,不想再看見你!”
雙刀再展,朝江晨當頭罩下。
兩個彈指的工夫,江晨已接下了三千六百刀。
黑衣人絕對是大有來頭的高手,手中兩把戒刀迅疾交加,刀勢連綿無儘,纏得江晨一時脫身不得。
等江晨怒不可遏,欲傾儘全力斃其於掌下時,黑衣人又如滑溜的泥鰍一般,抽個冷子撤出戰圈,頭也不回地翻身跳進民家窗戶逃走。
江晨追到巷口,那處早已空無一人,哪裡再尋佳人芳蹤?
迎著夜風,唯有輕輕一聲長歎。
沈依蝶小跑過來,看見江晨孑然的背影,問道“讓他跑了嗎?”
“跑了。”
“他是什麼人,居然能跟你交手幾千招不露敗象,一定也是《英傑榜》上的人物吧?”
江晨轉過頭,眼中露出思量的神情,淡淡地道“他大概叫無方吧。”
“無定神僧的師弟,「瘋魔狂刀」無方?”
“使雙刀的絕頂高手,八成是他。”
“如果真是狂刀,那就奇怪了。黑劍聖馬踏空明寺,他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大概還俗了吧。”
“還俗?”沈依蝶微張小嘴,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無定神僧的師弟,還俗?”
“神僧的師弟,又不是神僧本人。修持無果,不能斷煩惱斬塵根,自當還俗,沒什麼好奇怪的。”
沈依蝶嗯嗯點頭,若有所思地笑了。
她又問“剛才你們說的,那個不想見你的人,是誰?”
江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道“時候也不早了。回去吧。”
他轉身就走。
沈依蝶跟在他身後輕聲問“那個人應該是個女孩子吧?狂刀還俗就是為了追求她?”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狂刀本人。”
見江晨不願回答,沈依蝶也不勉強,加快腳步,與他並肩而行,偷眼去看他側臉。
過了一會兒,沈依蝶又忍不住道“你這個樣子,與畫冊上的完全不符,應該是化了裝吧?”
江晨望著沿街屋簷下的盞盞燈火,負手緩行,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沈依蝶道“我能看看你的本來麵貌嗎?”
“卸了裝還要再塗弄一次,太麻煩。”江晨婉拒。
“沒關係,我來幫你嘛!”
如果換成一刻鐘前,若有這麼個美人滿懷期待、柔情款款地懇求,江晨也許會答應。但現在聽到這番話,他已沒了那份心情。
“不必那麼麻煩,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我的真容……就是昨天的惜花公子那樣,你已經看過了。”
“惜花公子……他長得很不錯啊!”沈依蝶雙眸倒映著星光,閃閃發亮。
她還想軟語懇求,偏過臉卻窺見江晨眉眼間一絲寂寞,一絲繾綣,立即識趣地閉嘴。
夜深了。倦鳥早該歸巢。
次日清早,江晨拖著戀戀不舍的高越,告彆了豔名動雲夢的依蝶姑娘,啟程前往聖城。
聖城在陽州之東,相距不過五十裡。
這一天暮色未臨,城門尚未關閉時,江晨牽著馬,在高越的引領下,終於踏入了這座四方觀仰的首善之都。
他年幼時候,曾無數過想象自己作為一個英雄俠客,挎劍騎馬馳入聖城的情景。但真正來到這裡的時候,一切都與想象中不同。
沒有鮮衣怒馬,沒有前呼後擁,隻是一身樸素的衣衫,和一顆不安的心靈。
他並沒有預料到,自己到來的腳步會對這個群星璀璨的舞台造成怎樣的改變。
這一天,已值秋末冬初。
這一天,江晨牽馬入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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