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江邊的景色這麼好,住起來一定很舒服吧!”安雲袖伸手指向岸邊的村落,“就像他們那樣,修一個院子,挖一個池塘,種上柳樹和梨樹,等到春天來的時候,雨輕輕落在梨花院落,風慢慢吹過柳絮池塘,一定美極了!”
“但是,等到夏秋的時候,江水漲汛,洪流會把你的梨花院落和柳絮池塘一起淹沒的。”
“那……那也沒關係呀,我們可以等洪水過了再回來嘛……”
安雲袖說著說著,倏然察覺到江晨的氣息冷了幾分。
倒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前方江岸上的一座寺廟。
浮屠廟。
安雲袖看到那座浮屠廟的時候,也識趣地收聲。她知道江晨每次看到或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心情都不會很好。
江晨這時的心情尤其很差。
因為在彆處也就罷了,沿岸這麼秀麗的風景中突然冒出一座浮屠廟,就像一鍋粥裡的老鼠屎,格外刺眼生厭。
而且看上去,那座廟似乎信眾很多,香火鼎盛。
江晨不自覺地捏緊了船頭的欄杆,力度把握得很好,連一絲淺淺的指印都沒有留下。
他已經能夠較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儘管心裡不舒坦,但也不會像剛開始那樣,看到一座廟就非要將其夷為平地。
他輕哼一聲,移開目光,想要眼不見為淨。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在他彆開視線的刹那,心中忽然生出奇妙的感應,仿佛在蒼穹之上張開了一雙冥冥中的眼睛,與他四目交織,兩兩相望。
他凝目忖思須臾,便有了猜測,對著空闊的江麵揚聲問道“不動明王,是你在看我嗎?”
天地俱寂。
江晨嗤地一笑“堂堂不動明王,卻隻會像老鼠一般躲在暗處偷窺,不怕惹人恥笑嗎?”
話音未落,他眼際突然泛起一道耀目的金光,來勢無比迅疾,幾乎在察覺的同時就已射至他身前。
江晨稍一偏頭,那道金光便拖著澄澈絢麗的尾焰,擦著他的脖子掠過去了。
卻聽身後轟隆一響,大概是檣櫓被擊穿了,惹起一片驚呼聲。
很多人高喊著“進水了!進水了!”
安雲袖也明顯察覺到腳下的甲板失去了平衡,逐漸倒向一側。
江晨卻沒有理會身後之事。
他躲過金光的同時,便捕捉到了金光的來處,正是岸邊那座浮屠廟。當即便縱身一躍,如一縷電光掠過江麵,射入那嫋嫋的香火之中。
片刻後,等安雲袖牽著楚楚衝出船艙,一同踏波而行的時候,隻聽見岸邊傳來更大的驚呼聲,那座廟裡冒起熊熊火光,烈焰中的人影哭爹喊娘地往外逃竄。
安雲袖歎了一口氣。
她握著楚楚的手掌,卻沒有奔向岸邊,而是落在了不遠處的另一艘大船上。
這艘船上都是些披甲持刀的武人,正被側畔的哭喊求救聲和岸上的衝天火光攪得心神不寧,一見有不速之客上船,立即抽刀拔劍圍上前來。
“你們是什麼人?”
雖然對方隻是兩名年輕女子,但這群久經沙場的老江湖們卻不敢放鬆警惕。如今這個世道,多的是臉上笑盈盈、下一刻卻殺你全家的魔女傳說。況且,剛才這女孩踏波而來、衣袂如雲的飄逸身姿,足見她的修為不在己方任何人之下。
安雲袖立在船頭,對這群人手中亮晃晃的兵刃視而不見,先幫著楚楚扶欄站穩了之後,才轉過頭淡淡說了一句“我們的船壞了,勞煩借光。”
眾武士有的目光在兩女身上打量,有的則看向他們的首領,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
他們都知道自家老大向來以鐵石心腸著稱,不管是嬌滴滴的女子還是耄耋老人,他都能毫不客氣地趕他們下船。不過眼前這位女子的容貌之美麗卻是他們平生所僅見的,老大會不會為此破一回例呢?
絡腮胡子沉吟三息,便做出了決定“兩位姑娘請便。”
武士們都鬆了一口氣,有的還發出了歡呼聲。這姑娘如此美麗,居然把老大的鐵石心腸都融化了!
不過他們卻誤會了絡腮胡子的本意。身為整支隊伍的護衛首領,絡腮胡子基本不可能因為對方美貌而影響自己的判斷,讓他做出決定的關鍵原因隻有一個在對視的幾息內,他完全無法看穿這女子的虛實!
與其冒著激怒對方的風險,不如先賣她一個麵子,隻要她不在船上亂走,咱們兩方暫時就能相安無事。
安雲袖點了點頭,微笑道“多謝了。”
這絡腮胡子雖然沒摸清她的來路,卻也大致猜到了她的性格。她原本是打算,如果這群人不上道的話,就乾脆把他們全部趕下船的。要知道,她剛從浮屠教出來的時候,一路可都是這麼燒殺搶掠過來的,要不是遇到了命中的克星,她這尊菩薩也不會改了習性。
而旁邊看起來嬌滴滴的楚楚,當初也是殺伐果斷的角色,在盤龍宮的時候手上沒少沾人命。絡腮胡子沒有選擇直接與她們起衝突,顯然是十分明智的。
武士們收起刀劍,氣氛緩和了許多。
不少年輕人的目光時不時就朝安雲袖的方向瞟來,絡腮胡子連忙嗬斥他們。
“看什麼看?不要命了麼!”
“沒禮貌的東西,給老子滾下去!”
“再看就把你的狗眼挖出來!”
年輕人隻當老大故作凶神惡煞,卻不知他說的都是心裡話。
安雲袖對於這種眼光毫不在意,她隻是覺得不安,岸上的混亂還沒有消失,熒惑也遲遲沒來,他們都遇到什麼麻煩了嗎?不動明王遠隔萬裡一擊沉船,江晨若直麵他的佛像金身,能不能占到便宜?畢竟,那可是浮屠教中被譽為最接近佛主的男人……
這時,一個嬌媚的少女嗓音從船艙內響起“外麵有客人來了嗎?宮少俠穀少俠,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隨著款款的腳步聲,一個窈窕身影走了出來,兩名負劍少年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
“哪位貴客臨門……”那少女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剛剛辨清安雲袖的容貌,語聲便戛然而止。
她是被安雲袖的樣貌驚著了。
身為上官家族的嫡女,她一向對自己的容顏極為自信,“媚骨天生”便是老師給她的評語,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族中無數男子拜倒在她裙下,就像身後的這兩個少年,在她麵前說話都結巴,瞧著她的眼神又是灼熱無比。
但現在看到安雲袖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隻是個庸脂俗粉,這讓她喉嚨裡的後半截話再也難以成聲。
上官小姐畢竟是經曆過大場麵的,隻失態了三息,就恢複了風度,黛眉舒張,淺笑道“好漂亮的姐姐!”
她又用一種親熱的口吻謂左右道,“宮少俠穀少俠,伱們以前可曾看見過這麼標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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