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亞沉默了,顯然她想到了一段過往,但不確定要不要告訴席勒,過了一會兒之後,她開口說:“在我十三歲那年,我被派去中美洲執行任務,羽蛇神的意象被頻繁的用在古城的裝飾當中。”
“那個時候我年齡太小,任務並不順利,或許也是我父親為了鍛煉我,給我找了個足夠強大的對手,我重傷逃出,躺在冰冷的墓穴地板上的時候,聽到了瑪雅人的低語。”
“那讓你把羽蛇神和死亡聯係在一起。”席勒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走到了桌邊,將鋼筆平放在桌麵上,看著塔利亞說:“回答我,塔利亞,瑪雅人在說什麼?”
塔利亞恍惚了一下,那被塵封已久的記憶再度翻湧上來,她的嘴唇張合了一下,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聽不懂嗎?”席勒接著問道,他又說:“那麼你覺得他們在對你說什麼?”
“他們讓我躺到祭壇上去。”
“那麼你又覺得如何?”
“我在感到不可思議。”
“不是恐懼,不是慌亂,而是震驚,為什麼?”
“任務開始之前,我從一個當地導遊口中聽聞羽蛇神的神話故事,祂……不像是一個邪神,祂不接受任何活祭品。”
“所以你為此而感到驚訝,驚訝的是羽蛇神與神話中不同嗎?”
塔利亞咬緊了嘴唇,她有些怔怔的說:“驚訝的是我會被選中。”
然後塔利亞沉默了很久,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席勒正站在單人沙發的側麵,手搭在椅背上轉頭向窗戶看去。
發現塔利亞回神,席勒轉過頭來說:“你不是驚訝於羽蛇神選中了你,你是驚訝於隻有羽蛇神選中你,你意識到你被你父親拋棄了。”
“我從未如那天一樣靠近死亡。”塔利亞的語調沉下來,並說:“而我意識到這不是一場試煉,他不會在我考試失敗的時候來救我,死了就是死了,他不需要一個弱小的女兒。”
“那是你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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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吧。”塔利亞輕輕偏了偏頭說:“人們總要有那麼個時刻意識到自己的童年結束了,其他人或是不想或是無力為你的愚蠢選擇負責,然後你就必須得強大起來,保住自己的命,直到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死絕了你也不會死。”
席勒站在塔利亞的身後,塔利亞能夠感受到他的手搭在椅子上方,但卻看不見他的表情,這竟然讓塔利亞感覺到了放鬆,對任何人來說,通過席勒的神態來分析他的心理都像是愚公移山。
“在很多歸因為情緒的精神疾病的研究當中,我們都著重於研究病人的童年創傷,人在人格尚未完全發育完成時遭到的一切虐待,都會給他們留下永久的精神傷口。”
塔利亞無奈的笑了笑,似乎對這種論調嗤之以鼻,但席勒卻話鋒一轉,然後說:“但有一種人例外,他們沒有童年時期。”
席勒又緩緩的邁步走到窗邊的鋼琴凳前坐下,他的整個人完整的處於塔利亞的視野當中,逆著光看不清表情,背後沒有鮮豔的羽毛,嘴裡也沒有鋒利的毒牙,說話時像會發出低沉中音的琴鍵。
“人類幼年時所有的安全感都來自於背後的父母,也從父母那裡受到教育,而教育的本質是演練,孩子們犯錯,父母說教,然後懲罰,這是為了給孩子建立起規則觀念。”
“但孩子並沒有真的為錯誤而付出代價,他們得到的說教和懲戒,都是父母在他們可接受範圍之內虛擬出來的,父母就像一個保護罩,過濾了所有不該孩子們付的代價,將它們替換為溫和的教育,童年就在這樣的循環中度過。”
“而就像你說的,隨著年齡的增長,總有一次錯誤會讓孩子們意識到,他們的父母已無力或不再願意為他們支付真正的代價,他們必須第一次真正的負起社會責任,保護罩消失了,孩子們也從家庭走向社會。”
“但如你我一樣的人,從第一次犯錯起就必須自己支付代價,我們跳過了全部的家庭教育過程,從有意識起就自己為自己的生命安全、生活狀況、精神穩定程度負責。”
“這並不是在童年時期遭受虐待,因為虐待隻是在保護罩的範圍之內,父母或其他人所演練的場景太過殘酷,虐待兒童的一大特征就是,父母靠掌控孩子的生存資源來控製和虐待孩子。”
“但沒有童年的人不是如此,沒有人給他們提供生存資源,一切都靠他們自己維護,從有行動能力之時,便自己為自己負責。”
席勒輕輕歎了口氣說:“但你與我不同,我是個孤兒,所以自然如此,你又為什麼會這樣呢?”
塔利亞又走神了,席勒說的話讓她想起了她幼年時期接受的訓練,她和各種各樣的人或生物搏鬥,隻有勝利才能獲得藥物和食物,失敗就什麼都沒有。
塔利亞也不是生下來什麼都懂,在年幼的時候作戰途中她也會犯錯,而由於她的對手都比她強大的多,一個小錯誤就可能帶來失敗,失敗之後她不會得到懲罰和斥責,隻是什麼都沒有。
現在,她理解了這其中的原理——雷霄古所做的事不是教育。
那些所有的實戰和任務都不是演練,並不是在模擬日後她真的獨自作戰時的情況,不是為了讓她理解失敗的後果或是嘗到勝利的甜頭,也不是為了反複磨練她的作戰技巧。
那隻是為了讓她不要再當一個孩子,能如大人一般為自己的選擇支付代價,這樣就不需要他來支付了。
“他對你說了什麼?”塔利亞緩緩抬眼看像站在茶幾對麵的席勒,“我父親在電話裡對你說了什麼,對吧?”
“他說我可以隨意處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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